一路上小咪不停的唱着幼儿园教的儿歌,紫玉和安德则木然地望着窗外飞逝而去的车流。
吕希晨诧异地望着他们,刚才远见他们高高兴兴的谈笑着,此时却各绷着一张脸独坐两旁。
第六章
到了餐厅,安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拿出一副纸制的餐具。紫玉明了他的苦处,微笑地向侍应解释。
“这位先生刚从外国回来,他很注重卫生的。”看到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才松了口气。
上菜后,紫玉在安德开口前,即要求要“公筷母匙”,使得安德对她投以感激的神色。
她忙乱的喂着小咪,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电视报导中那些爱滋病患,衰弱而无神的眼神。她望一眼食欲显然不很好的安德,感到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溃了。
“李先生要在台湾定居吗?或者只是回国探亲?”吕希晨礼貌地问着。
“呃,探亲,下个月就回美国了。”安德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紫玉。
“现在美国的景气如何呢?计算机界应该还不错吧?”吕希晨滔滔不绝的问着他。他只是想多了解这个男人一些,可能是因为李安德参与了紫玉的过去吧!他如此的告诉自己。
“还不错,现在贸易和经济的景气都慢慢复苏中,计算机界在股市中呈现很强的走势。”安德拿起纸杯,住口中放了三颗药丸,很快的就着果汁吞下去。
“你身体不舒服?”吕希晨关心地问。
安德和紫玉对看一眼,他才含含糊糊地说:“嗯,肠胃不好。”
一顿饭就在沉闷中度过。
饭后,一回到山上,小咪和皮皮在客厅玩着小咪的积木,安德则是匆促的告辞,随即驾着暂供自他父亲的平治车下山。
※ ※ ※
“你……要不要把你的稿子先拿出来让我看看?”吕希晨对着魂不守舍的紫玉说。
“哦,好,你等一下。”她光着脚的跑进房里,拿出一大叠有着揉过痕迹的稿纸。
“写得不好,本来想作废的!”紫玉有些腼腆地说。
吕希晨仔细地看了看那些稿子。“不错啊!为什幺不继续写下去?这个开头很平顺,女主角暗恋她的邻居,这是很好的题材。这种壶蔻少女的心态你描写得很好,只是你要加强人性的深入切换。”
“真的?”她羞涩地问。
“嗯,这里——当她见到他的未婚妻出现时的剧情张力可以再强烈一些——她可能感到伤心、绝望,也可能当场就死心了,或者也可以说她决定将这份哀愁深藏在心中。”
他顿了顿。“大抵而言,这篇文章写得还不错,蛮能捉住那种稚爱的表现。”
“谢谢你。”她很快的将稿子放回房内。吕希晨有些希望那份稿子中描写的是她自己的心情,大多数的作者在写作的当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将自身投射到作品中。
他决定要尽快的向她示爱。那个李安德是个不容忽视的对手,在吃饭时看见他们频频交换亲密的目光,令他坐立不安得食不知味。
紫玉回到客厅,还煮了壶咖啡及一杯给小咪的牛奶。
“嗯,紫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小心翼翼的找寻开场白。
正端牛奶给小咪的紫玉,震了一下,她低下头。“可以啊!”
“那你以后可以叫我希晨,不要叫我吕先生了。”他有些期待地说。
“嗯。”紫玉仍背对着他,但却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热烘烘。
“从我一见到你就有种感觉,好象等你很久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深刻,好象我们很有缘,很熟悉的样子。”他娓娓道来,低沉的嗓音在宁静的蛙鸣虫吟声中特别吸引人。
紫玉回过头,脸上充满讶异神色。“你也有这种感觉?我还以为只有我……”她羞红脸的低下头。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正视着她。“这幺说,这种感觉是互相的!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的认识你吗?”
紫玉正想点头时,一个人影却跃入心中。安德!她已经答应安德了,来不及了。
她泪眼迷茫地望着他,任由心底的痛楚逐渐蔓延至全身。
“对不起,我想没有必要。”她很快的揩干泪水,快步走开。
“没有必要?为什幺?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有感觉的,不是吗?”他疑惑地说:“就算是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吧!”
“没有必要了,因为我就要跟安德结婚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目光躲避着他。
我必须帮助安德,现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绝不能拋下他不管,不只因为他是她童年的玩伴,更为他能如此信任地告诉她实情,她一再地这样告诉自己。
“什幺?”吕希晨的表情活像被判了死刑。
“我就要嫁给安德了,可能会跟他一起到美国去吧!”她故意以轻快的语气说着,但心底却是无限的悲哀。
“金龟婿是吗?”他被自己语气中的讥诮吓了一跳,后悔的看着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不错。这是每个女孩子梦寐以求的金龟婿,我也不例外。”她咬着才说。
他面色铁青地看着她。“很好。我原以为……原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同……”他很快的收拾着小咪的玩具。
“爹地,要回去了吗?”小咪打着呵欠问。
他抱起小咪。“嗯,跟阿姨说再见。”
小咪将肥胖的小手在嘴上亲个响吻。“阿姨,BYE-BYE!”
紫玉露出一个空洞的笑。“嗯,BYE!”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抱着小咪拎着那一袋玩具,很快的消失在她眼底。
※ ※ ※
紫玉木然的锁好门窗,拿出她的日记簿,还没下笔,泪水已悄然的爬满脸。
亲爱的存话筒:
今天是我最快乐也是最悲伤的一天。安德回来了,并且要我嫁给他;
希晨他要跟我做更深入的交往。我快疯了!安德竟然会得了那种病,我应该帮他的忙的,从小他是那幺的疼爱我、照顾我。可是希晨说他也有那种很熟悉的感觉——现在他一定认为我是贪图享受,才要嫁给安德的吧!我又不能对他说出真相,我好害怕,安德会死吗?天啊!我不要他死,他是这幺好的一个人啊!天上的神啊,请保佑安德。擦干眼泪,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 ※ ※
吕希晨捺着性子的将小咪弄上床,这小妮子可能是玩得不尽兴,仍缠着他要他说晚安的故事。他左思右想,只得又将讲了千百遍的“小红帽”又搬出来。
“爹地,你每次都讲“小红帽”。人家妈咪都会说别的故事。”小咪嘟着嘴地说。
他强忍住到嘴边的叱责,一言不发地拿起一卷录音带放入录音机中,按下键后,他双手抱在胸前的看着小咪,小咪则是满脸的委屈。
一阵儿童唱游声之后,甜美的女声开始念着一个故事。他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上的书,抬头一望,小咪早已经背对着她最亲爱的爹地,搂着她的玩具熊睡着了。
探身看看小咪睡熟后,吕希晨小心地熄了灯离开房间。看来今天又要失眠了,他自嘲地咧嘴笑笑。
倒杯酒,他极懒散地斜躺在沙发上。直到现在,他彷佛仍能看到紫玉那空洞的眼神。安德的出现是个很大的疑点,如果他真是紫玉的未婚夫,为什幺他们之间是如此的不亲密?从下午以来,紫玉和安德之间顶多只是像朋友般的熟稔,丝毫没有情侣间的亲腻感,为什幺?
还有,紫玉自己也承认她也同样地对他有股异样的感受,这证明了一点——他们是互相吸引的!那她为什幺要嫁给安德呢?为什幺?
仰头喝光手中的酒,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在月光下,紫玉的房子如镀上银光似的,他梦寐以求的佳人就在那里,可是他却只能坐在这里喝闷酒。他无奈的饮下琥珀色的液体,心中却是苦不堪言。
※ ※ ※
紫玉大清早就被铃声吵醒,睡眼朦胧地拿起话筒,妈妈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听到妈妈的话,立刻使她清醒了过来。
“紫玉,你跟安德准备什幺时候结婚?”隔着话筒,清楚的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也不能太赶啦,否则礼服来不及做。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每件事都得好好安排。
还有啊,咱们的亲戚朋友大部分都在外国,得早点通知他们,人家才好安排行程。还有,我……”
紫玉翻着白眼。“妈,不要那幺麻烦好不好?”
“哪会麻烦的?放心,妈妈一切都会帮你打点好,绝对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李家。”李昭文胸有成竹地说。
紫玉慌乱的跳下床。“妈,我跟安德……”
她的话未讲完即被兴匆匆的李昭文打断。“昨天我一知道这事儿没多久,你李伯伯跟李妈妈就挂电话到香港给我。我们也没料到真的能结成儿女亲家,从你小时候我就一直挺钟意安德那孩子的,现在正好,我可以在香港帮你买些结婚用的东西。我马上要出去了,我会尽快赶回台湾的,拜!”李昭文急急忙忙的挂断电话,留下紫玉对着嗡嗡作响的电话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