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茫然的看着他。到了?到哪里了?
杜平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自己很快的跳下车去,绕到另一头为她拉开车门。他拉她下车,并且性急的拉着她向外头的池子走去。
「孙少爷回来啦?」有个年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突然出现眼前,她兴奋的用腰际的围裙不断的擦着手。
「嗯,兰姨,这位是黎小姐;黎瑾,兰姨是我的保母,也是我祖父的厨师。」杜平亲切的拉着兰姨的手,介绍黎瑾给她认识。
「兰姨。」黎理心下明白了七、八分,这是他家,但是他为什么带她到他家来呢?
「孙少爷,黎小姐是不是哪个电影明星?你瞧瞧她长得多俊俏!还是你的女
朋友?」茧姨充满兴趣的问道。
杜平含笑的看着她。「兰姨,我好象闻到妳卤的蹄膀的香味了。」他夸张的做几个深呼吸。
「哟,孙少爷,你打小鼻子就灵哪!昨天晚上定叔告诉我,打不定哪天孙少爷会回来。我今儿个一大早就在想,先炖个蹄膀冻起来,哪天孙少爷一回来,热热就有得吃了。没料到孙少爷你今天就回来了。」前姨笑瞇了眼。
杜平亲热的拢拢黎瑾被风吹散了的头发。「兰姨,我带黎瑾去见爷爷了。」
「是,是,快去!老太爷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非常高兴。我进去看看我的蹄膀卤得怎么样了。快去,快去!」兰姨说着踩着小碎步,挪动她矮胖的身躯,俐落的走进屋子里去。
我敢发誓她眼中真的闪过了些什么,好象是在对我打分数般的审视着我。黎瑾看着她的背影,如此的告诉自己。
「兰姨在我出生前就在杜家了,我是她带大的。」杜平拉着黎瑾朝水池那头走去。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辆轮椅停在桥的这头,有个护士装扮的女孩子正关切的看着桥上的老人。
「爷爷,我回来了。」杜平拉着黎瑾向桥上走去。
老人闻声马上转过头来,和杜平相当类似的容貌略显清瘦,但脸色却相当红润,他笑着拍拍杜平的肩膀。
「平儿,回来了。」他望向黎瑾。「妳一定就是那个黎瑾了。早上老林跟小许来过了,唔,妳倒是挺有道义的。这年头,像妳这样的女孩子倒也不多见了。」他目光炯炯的打量着黎瑾。
「老太爷,外头风大,我们该进屋子里去了。」护士拿件外衣披在他身上,轻声的说。
「黄小姐,今天我孙子回来了,妳就不要管那么严了嘛!」老太爷说着,在杜平的协助下穿上外衣。
黄小姐无奈的摇摇头。「老太爷,我怎么敢管您呢?我们进屋子里去还是可以聊天的嘛!不过,您今天的精神很好,我们可以不坐轮椅,您自己走进去。除非您想坐……」她微微一笑的推正轮椅。
「不、不,我不生,我自己走。」老人转向他的孙子。「这些护士老是说我们、我们的,事实上谁见到她们坐上去了?倒是一天到晚管东管西的,教人烦哪!」
「爷爷,她们也是为你好啊,你就勉为其难的配合她们一下嘛!你也知道她们的工作就是照顾你啊!」杜平伸手去搀扶祖父,另一只手则揽住黎瑾的腰。
老人重重的叹口气。「唉,这些日子来,身体越来越差,想想年岁也差不多了。现下唯一教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小兔患子的婚事。」
「爷爷,你的身体还很硬朗呢,婚姻是要靠缘分的,急不得!」杜平扶助老人走进大厅,轻轻的说道。
「还硬朗呢!你打算等我走不动、嚼不动才给我要孙媳妇啊?你这小兔患子,就是存心教我见不到曾孙子是耶?」老人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
黎瑾打量屋内简朴的摆设。老旧但整洁的老式家具、随处可见的盆栽切花随意的摆着,室内到处都充满了绿意。
客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人与一些现在政坛上仍赫赫有名的人合照的放大照片,在在说明了老人不凡的经历。她感到有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这个老人为这个国家贡献出他的智能、勇气及青春。
「兰姨,今天平儿回来了,所以晚上就多加几个菜,我们爷儿俩可以喝他几杯。」老人扯着匆匆忙忙端茶过来的兰姨,大声的吩咐。
兰姨面有难色的看着护士。「老太爷,加菜是没问题……」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老人开始露出不悦的神情。
有个老人快步的向这边走过来。「孙少爷回来啦。老太爷有啥事不高兴的呢?」
杜平看看仍然不悦的瞪着兰姨看的祖父。「定叔,这位是黎瑾,黎小姐。黎瑾,这位定叔是我家三十几年的管家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管。」
「定叔。」黎瑾礼貌的朝他点头打招呼。
「嗯,黎小姐今天住这儿吗?我要他们去给妳准备间客房。」定叔说着就要转身找人,却被杜平阻止。
「定叔,黎瑾住我爸妈的房间就好了。」杜平淡淡的说。
杜平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改用另一种眼光看着黎瑾,这其中还包括了杜平的祖父,他面露微笑的拍拍掌。
定叔是最先恢复正常的人,他欠了欠身。「孙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黎瑾偷偷的扯一下杜平,杜平拉着她走到客厅另一端。「什么事?」
「杜平,我不想住在你家。」黎瑾可以看到那群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话,还不时的指指自己这一头。
「为什么?」杜平像是听不懂她所说的话似的。「妳回到台北有亲朋好友可以投靠吗?」
黎瑾耸耸肩,「我可以住旅馆,再慢慢的找工作、找房子。」
「何必舍近求远呢,住我家又有什么不好?起码我可以照应妳。」杜平否决她的意愿,直截了当的说。
「可是……我们甚至可以说还是素昧平生的,我……而且,你不是说要送我到台北的?」黎瑾逼急了,跺着脚低声叫着。
「这里是台北县啊。黎瑾,别闹了,先住下来,我们再慢慢的合计合计,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杜平,我绝不会当明星的,你别白费心机了。」黎瑾嘟起嘴巴喃喃的自言自语。
杜平没有说话,他只是拉着她回到老人的那头,笑吟吟的迎向管家定叔。
「定叔,就这么决定了,黎瑾就住我爸妈的房间,可能要住一阵子。」
定叔精明的眼神闪了闪。「孙少爷也跟黎小姐一样,要在家里住一阵子吗?」
杜平不置可否的笑笑。「唔,看情况。」
老人已经不耐烦的宣告他的意见。「兰姨,快去做几个平儿爱吃的菜,今儿个我一定要好好的喝两杯。」他豪兴大发的说道。
杜平不以为然的扬起眉。「爷爷,医生说你可以喝酒了吗?」
「是啊,老太爷,医生有交代您可不能喝太多酒;妳说是不是啊,黄小姐?」定叔也问着护士的表态给老人看。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全部联合起来管我啦?连喝个小酒都不成,那我还活
着干什么?」老人满腹牢骚的不断抱怨。
「爷爷……」
「老太爷……」
众人都争相的想安慰他,但他只是一古脑儿的抱怨那淡而无味的饮食、规律刻板的生活方式。
「爷爷,大家都是为了你好。因为他们都很爱你,不愿意失去你啊!」黎瑾蹲在老人面前缓缓的说。
老人看看周围的焦急面孔,半信半疑的盯着黎瑾看。「妳是说他们这些人都不愿意失去我这糟老头子?我可是很惹人嫌哪!」
「怎么会呢?爷爷,大家都很敬重你,你是个很有名望、很值得尊敬的将军,谁舍得嫌您呢?」黎瑾微笑说道,很高兴看到老人终于平息了怒容。
「是这样的吗?」老人像是想寻求她的保证似的一再追问。「还有人会记得我们这些老骨头吗?同僚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谁还会记得我们当初拚死拚活的日子呢?」
黎瑾心疼的看着他,曾经是叱?风云的人物,在岁月和病痛的折磨下,所剩下的只是枯朽的形骸。
「我们当然会记得你的,因为你已经用血汗写下历史了。」黎瑾温柔的安慰
老人抬起头看她一眼,眼神中装满了落寞。「那就是说我今天晚上不能喝酒啰?难得平儿回来陪我……」他越说声音越小声,终至听不见。
众人对看一眼,护士黄小姐清清喉咙。「老太爷,这么办吧!今天晚上我让您喝一小杯酒,但是您明天得多做半小时的复健,好吗?」
「半小时才换一小杯,黄小姐,妳有够狠哪!」老人咕侬道。
「本来医生规定您是不可以喝酒的,如果您不想交换也可以啊,我们明天照旧做一小时的复健就好了。」黄小姐像哄小孩似的跟他谈条件。
「好吧,好吧,半小时就半小时。兰姨啊,晚上的菜做好没?」老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兰姨大叫。「记得多做几道平儿爱吃的菜,黎……黎瑾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