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瑾拿出一盒排骨便当和一瓶果汁。她打开便当,看一眼少得可怜的菜肴,仍然很高兴的学着进食。
「杜平,你要带我到哪里去?」黎瑾拨着饭,歪斜着头看他。
杜平也开始吃饭。「总算想到要发问了,我还以为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跟着我走,即使被我卖掉了也不会吭一声。」
他的话令黎瑾颇不以为然的停下筷子。「谁说的?我不说话并不表示我就没有思考能力。」
杜平忙着跟他的排骨奋斗,好不容易才咬下一小块。「哇,这排骨简直跟鞋底一样的韧!我没有说妳是个笨蛋的意思。只是,很少有女孩子像妳这样的大胆,跟个陌生人同车,连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沉得住气。」
「杜平,我只有一个疑问。」黎瑾放下手中的饭盒,淡淡的笑着说。
「哦?说来听听。」只有一个?他讶异的反问。
「你到底是谁?不要拿出你那张吓死人的名片,」黎瑾挥着手加强语气。「我知道你是个经纪人,又挂了一大堆不同公司的顾问及董事之类的职称;昨天晚上又跟那些黑道人物称兄道弟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是谁?」
杜平扬眉看着她,看来她也花了些心思在注意着他,只是,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那复杂的背景呢?
「这样吧,我告诉妳我的故事;而妳也告诉我妳的事。公平交换?」杜平伸出手,诚恳的看着她。
黎瑾的大眼珠转了转。「唔,这样倒也公平。好吧,成交!」她爽朗的伸出手和他握手。
杜平挪了挪座位,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ㄜ,该从哪里说起呢?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妈妈到美国深造时出了意外去世;我从小就是由我祖父带大的。我个人目前从事的工作是经纪人,其它的顾问及董事之类的虚名,那是我祖父的好意。妳刚才说到的黑道兄弟……因为我祖父向来在他们心目中有着一定的分量,所以我也跟着沾光。基本上,他们都是还不错的人。」
黎瑾默然的听着,虽然他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但她仍可感受到他以他祖父为荣的那种信念。事实上也是如此,有如此显赫的祖父,任谁都可以骄傲三分的。她突然想到前阵子报上还刊载了这位将军即将度过他的九十大寿,许多政坛及车界的当权人物都亲往祝贺。
如此一个系出名门的世家公子,却投身在复杂的演艺圈,当个经纪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说他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看他行事倒也颇有条理。只是因着他的家世吧,总令人有种格格不人的感觉。
「换妳了。」杜平将吃剩的便当用橡皮筋束了起来,丢进塑料袋中。
「我?」黎瑾将便当也束起来放进塑料袋中,一没思考着如何回答。「我很普通。我父亲是早年来台港的流亡学生,我妈也是。他们很晚才结婚,我还没出世父亲就去世了,在我念大学时,妈妈也过世了。从此就一个人过日子。」
「一个人?」杜平解释不出自己的动机,但他就是忍不住要问。
黎瑾微微一笑,「我说过了,我父母都是流亡学生,记得小时候我妈常告诉我,她在大陆上的老家、田产渔猎,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现在开放大陆探亲了,常在想如果我妈没有那么早过世,今天我就能带她回去探亲。」她不无遗憾的说。
「其它人呢?比如说……男朋友?」杜平让发动引擎边问道。
黎瑾看他一眼,打开车门去去垃圾。等她回到车上时,她淡然的回答。「我的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男朋友,男人只会在我的生活中带来麻烦。」
杜平诧异的连忙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尽是戏谑。「黎瑾,妳好象说反了。应该是只有妳这种美女才会在男人的生活中造成灾难。」
黎瑾不耐烦的翻翻白眼。「别再拿我的外表做文章了。我恨感激我的父母给我出色的外表,但是请偶尔也体谅一下,我希望别人能稍微注意一点我的努力。我宁可别人称赞我努力的成绩,也不愿意别人看到我的容貌,断定我只是另一只花瓶。」
「看来,这种事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杜平同情地说道。他将车子驶出休息站,再一路向北奔驰。
「的确。我从小时候开始,」黎瑾像是陷入回忆般。「也不是很刻意的去发现,却自然而然的注意到我身旁的老师、同学、同事、老板们,他们在看我时似乎看到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一个叫黎瑾的美丽洋娃娃,这教我不能接受。」
「嗯哼。」杜平看了她一眼,又全神贯注在前头的车潮上。
「我很不容易交到朋友。在女性朋友方面,因为我的外表,使她们感受到没有安全感。况且,哪个女人禁得起自己老是被别人评论比较呢?所以我身边的女性朋友就越来越少。」黎瑾郁郁寡欢的说:「至于男性,从以前的同学到同事,他们都很乐于跟我在一起,但是,他们那种喜欢带着我到处去炫耀的心态却令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哦?这我就不明白了,妳令别的女人没有安全感我还能理解,妳会没有安全感?这倒令人费解了。」杜平纳闷的问道。
「因为我是个女人,我也会害怕年华老去、红颜不再的晚景。今天男人会因着我的年轻貌美而停留在我身边,那等到有一天,人老珠黄时呢?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我想我会受不了的。」黎瑾摇着头说,长而直顺的发丝随她的动作在她耳畔晃移。
「也不尽然每个男人都只注重外表……」杜平过了很久才开口。
「我知道,但那毕竟只是少数。」黎瑾不待他说完即急急的打断他的话。「你听我说完!我又要怎么分辨出一个男人是真心的因我本身而爱我,还是因为我这张蛟好的脸蛋而要我?」
杜平长长的叹口气。「妳太偏激了。妳就是妳,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呢?」
黎瑾将头发扭成一条麻花辫,再用个大夹子夹在脑后。「你不会懂的。年华会老去,容貌也会衰老褪色;我可不希望掏空一切为一个男人死守掉所有的青春之后,因为我的老去而失掉所有。」
「黎瑾,我要说句老实话,妳真的对未来很没有安全感。为什么?是因为妳的身世,还是妳受过什么打击?」杜平看也不看她一眼的问道。
黎瑾心头为之一栗,但她很快的掩饰住自己的震惊。「没有这回事,你猜错了。」她强装出正常的表情,轻快的否认着。
「是吗?黎瑾,妳有没有试着诚实的去面对自己内心的声音?妳把自己封住了。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妳封闭自己;也因为妳封闭自己,使别人更不容易去亲近、了解妳。恶性循环的结果,是妳对自己越来越封闭而不自知。」杜平将车子驶离高速公路,朝郊外的道路而行。
黎瑾思索着他的话,诧异的看着窗外越走越僻静的风景,在这条道路上,连其它车辆都少得可怜。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台北?」她开始提高警觉的注意着他的行动,紧张使得她的手心因冒汗而略显潮湿,她用力的在牛仔裤上抹了抹。
「台北。」杜平熟练的驾驭他手中的方向盘。车子在他的操控下,如一头优
雅的黑豹般不斯向前伸展着躯干。
黎瑾挑起了眉毛,这是通往台北市的路吗?她虽然离开台北两年了,但是台北市不可能突然的搬进深山之中吧?
看着她那充满疑惑又有些害怕的神情,杜平忍不住的想逗弄她。这个有着朦胧大眼,名字美得像首诗的女子,为什么会惹得他如此的心烦意乱?这是不可能的,绝不被允许发生在他的生活中。但理性的声音显然抵不过他内心的告白——谁说一见钟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见钟情发生在他身上?杜平苦笑的想着,如果查理跟季韦他们知道了,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天啊,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糗他的机会!
车子绕过一个弯道,黎瑾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那栋,不,应该说是一个小院落的房子。那是栋日式建筑,外观贴满了大块的石板,使它立于松树及竹林间,显露出别致的风雅。门前是个相当大的庭院,有假山、水池,车子越靠近看得越清楚,甚至可以看到池上的拱桥。桥上站了个年龄似乎相当老迈的黑袍老人,正背着手站在那里沉思着。
在门口的树丛后有个小房子。当杜平的车驶进车道后,立刻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朝车内看了一眼,一挥手,铁门立刻缓缓且无声无息的向两旁滑开。
杜平挥挥手像是打了个招呼,车子马上滑进车库中。
「到了,下车吧!」杜平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微笑的告诉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