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黎瑾坐在走廊的阶梯上沉思着。经纪人?那跟她有关系吗?那似乎是很遥远以前的事了,自从她逃离台北那个令人窒息的城市,来到这个僻远的小镇。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为什么只是个陌生人,却教她感到有些恐慌?好象她所追求的平静生活,可能要起变化了。
恍惚的看着院中扶疏的花木,以及少少几只飞舞的蝴蝶,似乎所有的思绪又回到那个令人爱恨交织的时候。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是它提醒了她生命中丑陋的一面,也因为它的刺激,使她甘于拋弃高薪及有着美好远景的工作,而隐居在这偏远小镇,只愿接触纯真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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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以为妳是什么东西,敢动我丈夫的脑筋?」那个女人来势汹汹的在她面前嚣张的大叫,引得餐厅内所有的人都对她们侧目。
「凤凰,妳不要这样。这位黎小姐是我们厂商的一位副理,我们正在谈生意。」刘信豪急急的解释着。「妳误会了。」
「哼,鬼才误会了!你以为我不晓得,副理?!天知道她是哪家酒廊还是舞厅的副理!」吕凤凰——刘信豪的老婆——继续恶毒的说道。
「刘太太,我是万嘉公司的业务副理,刘先生正要跟本公司签一项技术合作的约。」黎瑾保持着最佳风度。
「是吗?刘信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又去姘上个酒廊的女人。副理,哼!」吕凤凰又瞄了眼黎瑾,眼神中尽是不屑。
黎瑾站了起来,她遗憾的朝刘信豪伸出手去。「刘总,我想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相信你有更重要的家务事待办。」她略微的颌首。
「等一下,妳别跑!」吕凤凤却伸手拉住她的头发,近乎歇斯底里的失声叫着。「妳别想跑,没那么简单,我今天才不放过妳!」
「刘太太,请妳放尊重点。」黎瑾狼狈的想推开她,但吕凤凰却像只被激怒的母兽般张牙舞爪的逼近黎瑾。「妳敢打我?造反啦,妳这小狐狸精!」
黎瑾诧异的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衣服。「妳……」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我要告妳,妳这个小贱人,我一定要告妳!」被服务生架住的吕凤凰犹不停的大声嚷嚷着。
「黎小姐,很抱歉,我……」刘信豪脱下身上的西装为她披上,不料这举动却更刺激到他的妻子。
吕凤凰像是发狂了的野兽般的要冲过来。「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奸夫淫妇!不要脸!」
黎瑾叹口气望着他。「刘先生,看到尊夫人的这些行为,真的很令人遗憾。合约的事我们改天再谈吧!」
最令人气馁的还是回到公司后,老总非常不满意她没拿到那份合约。
「黎瑾,妳一向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怎么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老总挑剔的翻着面前未完全拟完的条文,皱着眉抱怨。
「总经理,我刚才解释过了,因为刘总的老婆跑到餐厅去闹,所以我们才谈不下去的。刘总已经答应改天再谈了。」黎瑾沉住气,轻声细语的说,但心里却有如爆发前的火山般的波涛汹涌。
「吕凤凰那女人也实在是不识大体,男人嘛,为了生意在外头逢场作戏是很平常的事,唉,妳下去吧!下次谈合约的事我改派小杨去,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总说完,将卷宗狠狠的砸在桌上。
黎瑾缓缓的走出老总的办公室,朝厕所走去。但是从厕所内传出的谈话声,令她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了下来——
「听说吕凤凰还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真可惜没当场看到!」说话的是会计阿素。
「喂,你们也真没同情心,她可是无辜的受害者耶!倒霉被当成酒廊的女人,连衣服都被撕破了。」出纳玉珍同情的说道。
一阵冲水声之后,又有一个声音加入她们。「算了吧!看她平常那副样子,冷冰冰的,天晓得牠是怎么升上副理的?!」这是她们业务部的另一位助理,她叫春玲。当初要升副理时,就是她跟春玲竞争这个职位的。黎瑾从不知道她们是如此的在背后议论她,平常大家都跟她很好的样子,等她受到伤害时,却在背后落井下石。
「这就是人家厉害的地方啊!平常一副端庄又冷若冰霜的样子,男人啊,就是吃这一套,弄不到手的就是最好的。等她给他们一点甜头吃之后,她的要求,哪个男人不是乖乖的照办!」阿素尖酸刻薄的说道。
「喂,阿素,妳没看到的事不要乱讲。」玉珍比较厚道的劝着阿素。「大家都是同事……」
「啊呀,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升得上副理?」春玲也附和着阿素的话。
「可是耶阵子她的业绩都冲得不错……」玉珍仍试图替黎瑾说句公道话。
「玉珍,妳别傻了,人家摘不好早就是老总的小老婆。要不然把这么重要的cAsE搞砸了,老总早被她活活气死,哪能到现在还这么风平浪静?」阿素尖锐的嗓音即使隔着一道门,还是听得非常清楚。
黎瑾没有再听下去,她忍着盈眶的泪水快步的走到楼梯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谈到哪里去,她漠然的爬着楼梯,等走到尽头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七层的顶楼,她推开那道厚重的铁门,迎向白花花的阳光及强劲的风。
她站在短墙边恨恨的看着地面上的车水马龙,泪水终于忍不住敲敲然的滚落
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必须受到这些伤害?爸、妈,你们为什么要生给我这么突出的美貌,却又那么早就离我而去?地无声的望着天际而流着泪。
从黎瑾一有记忆就没有父亲,身为遗腹子的她只能跟妈妈相依为命的长大,记忆中妈妈总是整天辛辛苦苦的工作,为的就是养活她们彼此。等她高中毕业,妈妈却因为操劳过度而病倒,黎瑾只好半工半读的继续她的学业,因为这是妈妈在父亲临终时答应他的:一定让她读大学。
而黎瑾的外表却成了她受伤害的主因,从小她就明显的感受到师长对她特别的宠爱,还有同学们的孤立及排挤。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想去亲近她们,但因着师长们及长大后男生们的另眼看待,她总是得不到同性朋友的友谊。
妈妈总是要她忍耐,但是她要忍耐到何时呢?以前黎瑾还有妈妈可以诉苦,现在连妈妈都去世了,她又能找谁说呢?只能久而久之的越来越沉默。
冰冰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她抿唇看着远处的山峦,整片天空都是阴沉沉的,连远处的山岳也是黑黑的一团。她在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爸妈都过世了,她在这个城市甚至连根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感。是啊,为什么不离开呢?离开这令人伤心的台北市,也远离这一切的风风雨雨及充斥丑陋的人性的环境。
就这样,在老总的驾愕及众人的诧然中,黎瑾拎着只小皮箱,一身轻松打扮的递出辞呈。她婉拒了所有人的慰留及询问,只是洒脱的拿走她未清的薪资。房子也租出去了,房客会按月将租金交给她所委托的律师。她站在台北车站,同这个拥挤的城市告别。
火车一站一站的停靠,她只是漠然的看着站牌一个又一个的从眼前掠过。在西部干线上,越往中部走越可看到绿意盎然的田野,黎瑾任由景物在眼前变化着。
突然,那个地名在她面前闪了一下,她瞇着眼看着站牌上写着下一站还有四.二公里。就是这里,她要去这个地方,黎瑾兴奋的告诉自己。
站在那个小小的、乘客不多的车站,黎瑾感到有种像小学生第一次出远门去旅行般的好奇,她愉快的圭在不很热闹的街道上,东张西望的观察着环境。
街上的商家大都是中老年人了,很少看见年轻的面孔。她提醒自己大概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年轻人都上班、上课去了,她买了份报纸和面包,很惬意的坐在公园中的凉亭啃着面包。
嗯,环境很不错,步调很优闲,而且似乎也没有很多外来人口的样子。就这么决定,她决定要留下来!但首先要找个工作,还有住的地方。
她翻开报纸,最先映人眼帘的就是那个广告——星星幼儿园诚征助理教师,薪优供膳。
幼儿园教师,唔,也许跟天页无邪的孩子们相处是最适合她的吧!起码孩子们的世界不会如大人的世界这般的污秽龌龊,她如此的告诉自己。
在纯真的孩子们身上,她终于找到企求已久的平静。但那个叫杜平的男人……为什么他的出现会让她感到丝丝的恐惧似乎随着血液在血管中奔流?为什么?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