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管看她像艺术家在塑造杰作似的,一会儿点点头,过一会儿又摇着头的将花拔起 来再修剪的模样,忍不住的又想起她的未婚夫。
「妳很喜欢插花?」他没话找话的想跟她聊天,以期能多了解她一些。
幼蕾将舌头抵在唇间歪着头想了一下。「不,我并不是很喜欢插花,我只喜欢花花 草草的世界,但是插花可以让我有钱赚。事实上,我比较喜欢生长在泥土中的植物,但 是为现实生活,只好折衷自己的理想了。」
「我不明白。」小管喃喃的自言自语。她真是个奇怪的混合体,听她所说的话,似 乎她是个很能自得其乐并且修正自己想法的人。但是表现在外的却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一 面,臂如说——她要为未婚夫守寡的事。
在修修剪剪之后,整盆花已经出现了大概的轮廓,幼蕾拿了几枝满天星剪成小枝, 装饰性的点缀在花朵的空隙之间。
「你的客户在哪里?」她开始着手要插第二盆了。
「啊,什么?」小管从恍惚的神游状态中醒了过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幼蕾将康乃馨插在花插上,再放进椭圆形的花器中。
「我是问妳,妳的客户在哪里?花要送到哪里去?」她说着将一些大叶子排进花器 中成扇形,使整盘花显得相当典雅。
「喔,在尖沙咀,我自己送去就好了。」
「嗯,这样的话我就先把水放进塑料袋里,你到那里之后再把水倒进花盆里就好了 。」她说着在水中加了些砂糖和几滴药水。
小管疑惑的看着她的动作。「砂糖?」
「嗯,可令花儿开得持久些。」幼蕾说完即将所有的垃圾及剩下的花材收拾好。
「好啦!帐你再跟我姊姊算,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到她背起皮包站在门口等着锁门,他讶异的看着她捧着一大把黄菊及白菊组成的 花束。
「妳要去哪里,我送妳一程。」他两手各端着一盘花,摇摇晃晃的走过她面前。
幼蕾抢先一步为他打开车门。「不用了。妳不是要去送花?」
「呃,那……」小管将两盆花放在后座的一个纸箱中,词穷的看着锁好门正瞪着自 己看的幼蕾。
「喏,水在这里,再见。」幼蕾说完随即拦下辆出租车,朝他挥挥手走了。
小管愣愣的站在那里,待他反应过来开车要追她时,灯号却已经转为红灯。他仍没 有停下来的准备,等他发现那个板着扑克面孔的警察时,幼蕾乘坐的出租车早已不见踪 影了。
这下好了,一大早就去守株待兔,弄了两盆花,天晓得他哪有什么客户要开什么鬼 发表会!他叹口气的递出驾照,真想向天发出几声呻吟。
幼蕾啊幼蕾,妳还真是酷得可以!他伸手接过那张告票时,苦笑的想着。
第三章
远远的看到那座高塔,幼蕾的心情就开始感到平静,她盯着塔顶的那些瓦片在阳光 下闪闪发亮。随着车子不断的绕着山路而行,塔也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交代司机稍候之后,她捧起那束菊花朝大门走去。大概是有新的骨灰坛要放进去, 所以门口有道士在作法事。幼蕾在门边的小店买了纸钱及香,自顾自的朝后头走去。
在这里人人平等,一排排的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骨灰坛,无论男女老少,每个 人所占的位子都是一样的。
毫不费力的她就找到了德宇,他出事前几天刚拍的照片就贴在坛上。她掏出几张面 纸,仔细且轻轻的将骨灰坛上的灰尘拭去,将花放在架子上,点了几柱香,黯然的看着 照片中笑得一脸灿烂的德宇。
「德宇,今天是你三周年的忌辰,我来看你了。」她在心里默念着,不知不觉的红 了眼睛。
低下头看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噙着泪的望着他的照片。「德宇,大前天是我 们订婚三周年的日子。我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没到我的梦中来呢?为什么?我等了你 这么久,为什么连想在梦中见你一面都不行呢?」
将香插好,她缓缓的拭去泪水。走到户外将纸钱投入正熊熊燃烧着的大铁桶中。
她有些疲倦的靠在大树粗壮的树干上,蹙着眉的望着远方的树林。人家说死去的人 在感应到亲人的极度思念后,便会到梦中和至亲团聚。那么,冯什么她如此的思念德宇 ,他却不曾走入她的梦中?
等纸钱在大铁桶中都化为灰烬之后,她回到德宇面前合掌低声祷告,然后才依依不 舍的坐着出租车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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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明天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到西贡吃海鲜?妳姊夫的同事要调到台湾去,我们 去给他饯行。」秋蕾将手中的笔放下,探出半个身子问着正在缠着缎带花的妹妹。
「不要。」幼蕾想也没想的一口就回绝了。
「意料中事。我就说妳一定不去,妳姊夫就硬要我再问一下。」秋蕾干脆趿着拖鞋 走到幼蕾面前。
幼蕾闻言诧异的看着她。「哦?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反正啊,妳就像得了自闭症似的,找妳到哪里妳都不去,整天只想 守在屋子里。喂,妳整天这样待在屋子里难道不会闷吗?」秋蕾也拿起一捆墨绿夹金线 的缎带,一朵朵的做着缎带花。
幼蕾叹了口气。「姊,我已经没有那种出去疯半夜,再夜游到天亮的力气跟兴致了 。年纪越来越大——」
「呸呸呸!妳说谁年纪大啦?妳还年轻,三十都还不满。像我跟妳姊夫,年纪还不 是一大把,但是我们要让自己有颗年轻的心嘛!谁像妳整天无精打彩像个游魂似的。」
秋蕾伸手将幼蕾垂落半遮住脸庞的头发拂上耳后。
「姊!」幼蕾听着姊姊的唠叨,哭笑不得的瞪她一眼。「瞧妳说得多严重,我又没 有怎么样!」
「是喔!那妳明天晚上就跟我们一起到西贡吃海鲜。」秋蕾挑起眉的看着她。「要 不要去?还是妳又要回家当妳的自闭儿了?」
幼蕾太清楚姊姊的伎俩了,从小她就喜欢用这套激将法来使她轻易的掉进她的陷阱 中……幼蕾看着姊姊那得意的笑容,心里焦急的盘算着要如何把话顶回去。只要能让秋 蕾笑不下去,她就成功了!幼蕾两眼骨碌碌的转,正巧看到推开门走进来的管瑞言,她 不假思素的就冲口而出——「我已经跟小管约好了。」
一时之间,秋蕾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但随即她的微笑又开始泛滥了,而且还笑得 非常像刚刚吞了金丝雀的猫一般的得意。
「喔!跟小管约好了。早说嘛,那你们好好玩啊!我不会没事跑去惹人嫌的。小 管,好好照顾我老妹喔,否则我就唯你是问!」秋蕾说完又绽出非常奇异的笑容。
看到秋蕾的那个表情,幼蕾真想拔掉自己的舌头。这下完了,姊姊那丰富的想象力 又要开始作祟了……「姊,事情不像妳所想的那样啦!」幼蕾焦急的大叫,并且有些心 虚的转身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小管。
他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这样说也不对,应该说他在脸上似乎挂了个微笑的面具 ,教人猜不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望什么。
「小管,听到了没有?幼蕾可是我爸妈心头上的那块肉……」秋蕾拎起皮包即往外 走。
「是,我绝对不敢造次的。妳上哪儿去?我送妳。」小管朝她敬了个举手礼,起身 问着往外走去的秋蕾。
「不必了,你跟幼蕾聊聊吧!」秋蕾朝幼蕾眨眨眼,露出个意会的表情。「我去接 怡人下课。有空到我家坐坐嘛,还是晚上就到我家吃晚饭?如果你们已经有节目了,那 就不勉强!」
幼蕾忍不住的发出几声呻吟。天啊,让她死了吧!姊姊这样也未免太明显了,难道 她真的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把她给推销出去?她不怕会吓坏人家吗?
小管看了幼蕾一眼。「好啊,我们今天晚上的节目还没决定,就先去让妳请一顿好 了。老实说,妳上回炒的盐酥虾还有嫩豆苗,我一想到就流口水!」
被捧得心花怒放的秋蕾,眉飞色舞的跑回收款机又拿了几张钞票。「你喜欢吃那最 好不过了,晚上就多做一些让你吃个痛快!」
看着秋蕾兴高采烈的疾步走出去,幼蕾突然察觉到在被花材花盆堆得满满而拥挤的 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呃,你有什么事吗?」幼蕾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定。「我刚 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小管挑挑他浓密的眉毛,眨眨眼睛的问。「看来我今天又混到一顿 好吃的了。」
幼蕾伸手在空中挥了半天。「我……我是说,我们并没有约好任何事,刚才我只是
情急之下才冲口而出的。因为姊姊又要逼我去吃相亲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