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宫中那些碎嘴的小太监听自老太监,而老太监们又是在朝中当差时顺耳听来的, 大大小小精采非凡的流言来看,这秦桧之所以急于延揽逸心侯,为的还是和他从和谈中 抽取了大笔的佣金有关--前些日子,杭州城内外流传了份痛陈时弊、对秦桧大加声讨 的文件,虽然官府严厉查缉,却总是抓不到幕后主使者,更别提制版印刷的商家,但有 人猜测,这些文件应是出自某大才子之手,因为其中文体繁杂、对仗工整,且对宫禁内 的秘闻一清二楚……这就是为什么秦桧会急于延揽逸心侯的原因。但这逸心侯岂是这么 容易收买的人物?论血统,他可是比当今圣上更有资格坐上帝位的人,况且以他自恃甚 高的傲气,把皇帝的位子让给他,他还未必肯领情哩!
「众爱卿,何需为了这等小事而争论不休?」扶住太阳穴,高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 忿恨自己了。何以要生在这个时代!
「皇上……」
「皇上万岁……」
在那些匍匐在地、嘴里叽哩呱啦狂呼口号的臣民脸上,赵构明白自己也找不出几分 真心。挥挥手,他重重地叹口气,「去吧,退朝。」转身见到竭力忍着呵欠的蒲烟,他 这才恍然想起还有个她的存在。「蒲烟……」
「是,儿臣在。」蒲烟吓得赶紧振作精神。老天,那些害妃嫔大臣们上吐下泻的野 宴食物,又不是我煮的,再者,我也不是故意要大不敬的在金銮殿上放肆,谁教那公公 的脸就是十足的麻子脸,跟烧饼还真是像……所以啦,这也不能全怪我,还有啊……「 朕对妳为蒲烟护国郡主,择期下嫁那逸心侯。既然他癖好女色,朕就投其所好。妳要好 好的善用机会劝进,千万别让他去投靠金族,反为害我大宋。」
还在那里胡思乱想的蒲烟,根本没听见她这个远房伯父皇上究竟在扯些什么,直到 某个公公实在看不过去,过来推推她,努着嘴示意她谢恩,蒲烟这才赶紧磕头谢恩。
看着退朝的文武官员们面色古怪的鱼贯而出,蒲烟根本没有力气去管那些苦瓜脸。 没有被罚劳役,也未被收押大牢,看来皇上是懒得理我,或者,是被危急的军情压得忘 了这档子事儿?不管啦,只要没事就好!
蒲烟喜孜孜地退出了金銮殿。回到御膳房的路上,一个兴起,她觑着没人瞧见,索 性撩起裙脚、脱去鞋袜,踩进御花园中那冷冽小浅池中。虽未到端午,但反常的热浪炙 得人人早就夏衫一袭仍挥汗如雨。
坐在池畔的峋嶙巨石上,她哼着曲儿地望向这圈住多少人青春的宫墙。常听宫女嬷 嬷们谈起这市井街上的热闹杂乱……跟这宛若一池死水的宫闱可是天壤之别哪!只是我 蒲烟这辈子,势必同宫女嬷嬷一般,被困在这方天地之中,度过忙碌孤寂且不知所以然 的日子……越想越沮丧,蒲烟忍不住怔怔地望着天际的朵朵棉花发愣……赵新雨脚步踉 跄,在太监们的扶持下朝御花园的方向走来。他不时作势干呕几声,在太监们想献殷勤 又怕被秽物波及的闪躲中,机伶的目光迅速搜集着自己想要的情报。
「侯爷,小的扶侯爷到后头镇魁宫外歇会儿吧!」急趋向前,再度搀扶那位伟岸男 子。大小太监们个个满身大汗,亦步亦趋的尾随在后,热闹喳呼地一路在长廊留下连串 纷乱声浪。
虽然看起来脚步蹒跚,实则清醒非常,赵新雨半瞇着眼,试图找出法子好摆脱这班 死缠烂打的太监们。天晓得,若非必要,他压根儿不含在这沉闷呆滞的皇宫出现。说来 说去都该怪自己一时大意,才会中了黎瑶那个丫头片子的算计,为她一探这深宫内苑。
由腰际摸出几锭碎银赏给那些太监,新雨顺势坐到廊侧的栏杆上。「你们先去忙去 吧,我想在此休息一会儿,待这阵酒意醒了再说。」
「这……」为首的大太监面露难色。「侯爷,不是小的们不通人情,只是这深宫内 苑,向来是不许外人进出,小的们……」
「咦,小安子大哥,现这侯爷可也不是寻常的平民百姓,况且皇上又已赐封郡主下 嫁,眼见就是咱们皇上的新娇客,他……应该没啥个关系吧?」一旁忙着将分到的碎银 纳入腰包中的小太监,吸吸流到人中的鼻涕说道。
「是啊,况且这路只通到御膳房,只要咱们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对嘛,小安子大哥,人家侯爷可是已经打赏了耶!」
低下头掂掂手里的碎银,小安子脸上浮现出天人交战的挣扎。「这话倒是不假,只 是这宫中律令……」
闻言又摸出枚硕大的元宝递过去,新雨仍是一派的醉眼惺松。「诸位公公,小侯只 在此休憩片刻即走,绝不会给诸位公公添麻烦,公公们可先去喝盅茶,待会儿再来找小 侯我,我必然仍在此等待诸位公公。」
经新雨的一再游说,加以那块白晃晃的元宝着实太吸引人,耸耸肩,小安子脸上堆 满笑地自找台阶下。「既然是逸心侯吩咐的,小的们哪有不照办的道理?只是这宫中的 规矩,爷儿应该也是明白,小的们可真是左右为难哩……」边说着,两眼直瞪住手里的 银元宝转身踱了开去,话尾缓缓地散在风中。
周围那群迫不及待想分银子的小太监们,忙不迭地连声附和,便簇拥着揣银元宝在 怀里的小安子,一伙儿人急急忙忙的往树林茂密的另条小径跑了开去。
待那群兴高采烈的太监们走远后,新雨这才又坐回长廊的栏杆上,瞇起眼睛打量着 眼前景致。唔,既然已深入御花园,那么要找到黎瑶所托付的那件宝物,应该不是难事 了吧!
扶沿着雕纹精致的墙廊往前缓行……乍听到一宛如黄鹂出谷的歌声,新雨不由得停 驻脚步,由所站的小凉亭回道往那音符飘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有个全身素白的窈窕身影坐在池边,细嫩滑腻藕白的一双小脚,在潺潺流动的 清澈小溪里划出一道美丽的波纹,而那美妙悦耳的旋律,就伴随她戏水的同时,合鸣出 一段教人悠然陶醉的佳音。
他忍不住拾起块小石子,往她身侧的月桃花丛打过去。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动机, 只是想得知她的容颜,是否会如他所想象般的令人销魂!
石子打在月桃阔长的叶片上,弹跳后扑通一声掉入小溪,使正忘情唱着湘北小曲的 蒲烟吓了一大跳。她一惊,狼狼地爬了起来,拾起鞋袜便羞红了脸蛋儿的,一溜烟往另 一方曲折多门的回廊跑去。
新雨伸出手想要唤住她,随即想起自己在此已是冒大不韪地擅闯宫闱,实在不应多 事惹出任何风波。毕竟身上已中了黎瑶的蛊毒,倘使再节外生枝,万一找不到那个宝物 ,到时候可就什么都玩完啦!算了,还是尽快去找到那个劳什子宝物再说,省得让阎王 老小子拘了去,那一死--万事俱休矣!
眼前一亮,新雨信步走去,拾起她方才慌乱间遗落的一块紫色玉佩。
「蒲?这会是她的芳名吗?唔,有意思,有此紫玉为凭,我只要向皇上索讨,不信 皇上会吝于将这名宫女赏赐给我!」想起高宗这次动作频仍的招抚,新雨露出抹神秘的 笑容,把那方鱼型带有淡淡槿花香气的紫玉纳进怀里。
第三章
瞪大眼睛,蒲烟将视线从宫女老嬷嬷的脸上,转到满脸不以为然的主事公公脸上, 看到他那绝绝对对无可商量的坚决态度,蒲烟心知肚明这回是玩真的了!
虽然自她进宫,即深受这些曾服侍过她爹娘的旧部众所疼惜,但如今掌权之人已改 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说什么他们都必须遵从大宋皇帝的命令,而很不幸的,如今 的皇帝可不是她蒲烟的爹爹!
见蒲烟那即将发作的模样儿,那老嬷嬷连忙将主事公公带到门口,掏出些碎银讨好 打揖地说道:「公公,我看郡主是一时之间太高兴了,不如这么着,公公请先将这些凤 冠霞帔搁着,由我们服侍郡主试这婚裳,如有哪里不合的地方也好连夜修改,免得明天 临地张皇,丢了咱们大宋王室的脸皮哩!」
「嗯,我说秀姑嬷嬷,这郡主的婚裳可是交给妳们啰,皇上御旨,明日卯时出轿, 妳们可要好生琢磨,别误了时辰,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咱家可是担待不起喔!」掂掂手 里的银两,主事公公的尖细嗓子微微地颤动,而眼神也在见到那些白晃晃的冰凉金属时 ,绽出火热的贪婪光芒。
「公公尽管放心,这郡主身处深宫内院,还能到哪里去!看是女孩家怕羞,只得嚷 嚷不嫁。想这逸心侯可是人中龙凤,又被皇上、丞相所器重,郡主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女孩家脸皮薄,公公就请多担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