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玩捉迷藏吗?”回头一再望着地,夏天怯生生地问。
“是啊,你先跟这位阿姨进去,我数到一百,然后进去找你。”在她充满信任的眼神下,丁戟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
,‘一百啊。不行,我要久一点,两百好了,”不疑有他的耍赖着,夏天颊上酒窝不住闪动。
“好,两百就两百,快去吧,”看她兴高采烈跟着空姐走进登机门,丁戟突然有种感觉,似乎自己生命里的某一部分,也跟着她的离去而消失。
算一算,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当初的小女孩,现在大概已经是个名媛淑女。
每每看到美国那边传来的成绩单,丁戟和老人都为她的努力而高兴。
修道院严谨的生活教育,应该让她由一匹野马,驯服成一位端庄、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了吧!
隔壁这个辣妹还在叽哩叭啦扯着,丁戟不由得想起夏天的慧黠,还有,她所带来的一场场灾难和乐趣……
众所周知,夏罡,也就是夏天的爷爷,是个当年跟着老总统东征西讨、抗战北伐都没缺席过的硬汉,来到台湾还当了很久的国代。
说起来,夏家不但在军界有关系,政界有实力,总体而言,根本是党政军通吃。
因为国事胶着,夏罡也就一再磋陀。早些年等着反攻回去;接下来国难当头,无心论及儿女私情;等到归乡无望,认命要落地生根时,已经一把年纪。
推辞掉许多名门淑媛,夏罡选择跟随地多年的管家金姐。金姐和她的妹妹银姐,是夏罡老家的同乡。
大陆撤守,辗转逃到台湾,在码头上和少小离家的夏罡重逢后,金银姐妹即跟着夏罡一起生活。
金姐和夏罡只生个独子夏乔,就因病过世。夏乔可说都是他的阿姨--银姐一手拉拔长大。
对唯一的儿子,夏罡并没有特别宠溺,相反的,基于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态,加上老年得子的期盼,夏罡总以军事儿的手腕来教育儿子。
斯巴达式的严厉管教,导致夏家父子间严重的心结。连番联考失利后,夏乔选择先当兵,退伍后再考大学夜间部。坚拒父亲要他读军校的命令,夏乔选择夏罡眼中最没出息的中文系。
而且,不理会父亲的几番苛责,夏乔和学妹谈起恋爱,躲着夏罡派来监视的勤务兵?和学妹双宿双飞。百般阻挠都浇不熄夏乔和琬俞之间的爱人。盛怒之余,夏罡使出撒手间—断绝夏乔的经济来源。
谁知夏乔外表温文,脾气却一如他来自东北的父亲般炽烈。不屈背弃碗俞,他开始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但也因为夏罡关系的运作,使得他只能找些工地的粗活打零工。
虽然夏罡软硬兼施想将夏乔我回来,不料几次擦枪走火的冲突,使父子间的裂痕扩大,终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夏天出生那天,夏罡在客厅不住来回踱步,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谁都知道老爷子脾气不好,今天更是火上添油。
因为,乔少爷的女儿出生了,派去打探消息的勤务兵,七早八早就回报了,大家心知肚明,如果乔少爷有心改善父子关系,新生儿的来到,会是最好的时机。
夏天小姐在清晨诞生,然而老爷子的方步踱到深更,都没有等到乔少爷的电话。在银姐送莲子汤进书房时,大家都清楚听到老爷子暴怒的喝叱。
“连我这老子都不给知道,他是存心跟我断绝关系是吧?好、好,我夏罡从此也不会认他这个不肖子!\"
从此,乔少爷的名字成了夏府的禁忌。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说,夏乔这个名字,就这样在夏府偌大宅子里,消失无踪。
再次有夏乔的消息,是个夏天的清晨。一次急促门铃响后,银姐纳闷地望着门外的小女娃儿。
“小妹妹、你找谁啊?”
含着奶嘴的女娃娃,约莫五岁左右,自背包裹掏出一封信给银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完全不认生地观望着水池里的锦鲤。
看完那封信,向来行事低调稳重的银姐,歇斯底里地冲进去。不一会儿几个卫兵跑过来,抱起小女孩和她脚边简单的行李,急急忙忙将她带进大厅。
在那里,夏罡,这个七+几岁的老人,脸色铁青看着小女娃,久久无法言语。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将短短、寥寥数语的信看完,他沉着声音问道。
“我叫夏天,我爸爸叫夏乔,妈妈叫萧婉俞。还有,我爷爷叫做夏罡,你知道我爷爷在哪里吗?”拿下奶嘴,缺了颗大门牙的夏天,说起话来倒条理分明。
“你为什么要找你爷爷?”看着信,老人眉头深锁。
\"爸爸死掉,妈妈也死掉了。他们说我是孤儿,所以我要找我爷爷。\"疑惑地抬起头,她定定望着夏罡。“你知道我爷爷在哪里吗?我好困喔!”
“你……他们以为你爷爷会接纳你吗。”将信揉成一团扔出去,夏罡激动地咆哮。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受到很大的冲击。
\"我不知道……妈妈说,爷爷不喜欢她,但是爷爷应该会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是爸爸的孩子。”揉揉眼睛,她突然凑近夏罡。 \"我可以哭了吗?妈妈说我要勇敢,所以我都没有哭。
但是,现在我好想哭。”
旁人都动容地看着小女孩,但震慑于老人的威严,没有人敢说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僵,所有人部担心老人会毫不留情地将孩子驱逐出去。
\"你妈妈什么时候死的?”弯下身子,老人俯瞰着夏天。
\"已经十个晚上了,妈妈说她要去天上找爸爸,我也想去,但妈妈说我不能去,她说我要去找爷爷。你认不认识我爷爷?”
伸出手摸摸夏天的头,老人感慨的点点头。“我认识……我就是你的爷爷。”
“你是我的爷爷?你的胡干好长、好白幄,我可以哭了吗?”爬到老人膝盖上,她仰望着老人,很认真地问道。
“嗯,哭吧,想哭就哭吧!”颤抖着手,老人声音沙哑他说。
“哇……妈妈说,我要勇敢的找到爷爷……因为我是最勇敢的夏天……”趴在夏罡怀中,夏天哭得唏哩哗啦,抽噎地说着。
那是将近十五年前的往事了,到今天,丁戟都还记得当时的场面。
向来不苟言笑的夏罡,尤其在和儿子决裂后,几乎成了孤僻、暴躁的怪物。但在那一瞬间,他却愿意承当这个孤女的责任,当个和蔼的爷爷,让当时年少的他感动万分。
经过查证之后才知道,夏天出生没多久,夏乔为了多挣些钱安顿妻女,辍学全心投人工作。因为早晚加班精神恍惚,在工地做工时,自鹰架上摔了下来。没来得及留下只言词组,就与世长辞。
柔弱的琬俞,深知自己是夏家父子间争执的导火线,不敢向夏罡求援,只有撑着赢弱身子,打零工赚钱维持母女生计。
精神郁闷加上操劳过度,在夏天刚过四岁生日的夏未,婉俞也病倒了。来势汹汹的重症,使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写下遗嘱,拜托其它人,在她撒子人寰后,将夏天送回她祖父身边。
从此,因着夏天小姐的存在,夏家总是死气沉沉的大宅子,开始有了生气。
虽然老人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但经由老人和小女孩的互动,使所有人都相信,他的心已被童稚的欢颜融化了。
现在的夏天,会是什么模样呢?不安地搔搔脖于,丁戟心不在焉地想着。
“不必什么大旅馆,只要有干净的床单,小旅馆也可以,最好他们也有干净的浴缸。”一把扯开报纸,夏天挤出个腻得死人的灿烂笑容,甜甜他说。
“呢……我想你搞错了?这并不是出租车?”丁戟下意识往旁边挪几寸。
该死,红疹子越来越泛滥了,几乎让他全身像被蚂蚁爬满般难受。
“那?我知道啊,但你看,这附近有任何出租车吗?你要知道,像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找出租车比被蚂蚁踢到还困难。”
“所以?”不动声色抓抓手臂,丁戟捺着性子和她周旋。
老天,红疹一路蔓延,已经到腰了,看来这回过敏挺严重的!
“所以,只好请你帮忙罗!我说过,我可以付钱给你,不过……”说着摸模皮包,夏天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来回地舔着上唇。
丁戟几乎看呆了地愣住,直到小腹传来一阵不该出现的热潮,才让了就回过神来。
天杀的,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大早派人到机场去接夏天,回报却说班机名单上并没有夏天的名字。一下子说是班机来早了,一会儿又说是班机起飞延误,那些派出去的人手。尽是语焉不详,逼得他几乎要跳脚。
难道到机场接个女孩,会是那么困难的工作?想到这里,他更是一肚子气。
才想着该怎么向殷殷期盼的老爷子说明,半路上又蹦出这个辣妹,把他已经七年没犯的疹子,全部引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