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露西的话一语成谶,所以当两天后在查斯特家的幸运堡里,所有带着好奇心而来的 人们,莫不以讶异的眼光、评头论足地打量着被厚厚的绸缎披风所裹住的琳,也就是轰 动伦敦社交圈的「中国娃娃」。
她有着发出各种光泽亮度、乌木般随着光线而映像各样光芒的黑发。也有着不同于 西方人的细致骨架、骨肉匀亭地塑造出个袖珍型的美女,又像是个放大了的洋娃娃。她 的眼睛很大、微微内双的双眼皮带出优雅的凤眼弧线、唇常不自主的抿了抿,若是你上 前去跟她打招呼,她绽出的羞涩笑容,展现了她古典的气质。
不久,这位查斯特家的「中国娃娃」凭着她羞涩的笑靥和典雅的风情,风靡了那些 闻风而来的人们。即使是她因为重感冒而频频咳嗽,忙着擦鼻水,那些三姑六婆仍认为 她迷人极了。
吃了药之后,昏昏沉沉地随着文笙穿梭在衣香鬓影之中,艾琳根本就认不出眼前的 人谁是谁,在她已经模糊了的眼里,每个人都只剩一张大饼脸,而且很可怕地幻化成各 种妖魔鬼怪在她面前晃荡。
譬如说那个穿了件鹅黄色礼服、头发朝天梳成了鸡冠似的女人,艾琳只要一见到她 ,脑海里立刻浮现刚要长大的小公鸡的模样,忍不住地垂下眼睑咯咯地笑出声,但马上 又忆起了自己的身分,只得抿着唇,将笑意都咽回去。
就这样,跟文笙周旋在宾客之间,艾琳发现这里简直已经快变成动物园了。她看到 了大象、河马、狼、绵羊、熊,也有蓄着山羊胡,道貌岸然的老学究,还有坐在自助餐 ?附近,张着贪婪大眼,频频对食物进攻的胖女人,她令艾琳想到电视剧中,嘴里塞个 橘子,或咬着菠萝的主角。更有一逮到别人的注意,嘴唇就像金鱼嘴一张一合的,令她 几乎要放声大笑的滑稽人物。
察觉到艾琳不太寻常的沉默,文笙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一握之下大吃一惊,因为艾 琳的手冷冰冰得如曝放在外的石头,他立即将艾琳带到沙发上,打算弄些东西给她。
「文笙,你令我大吃惊,没想到你竟然会找个没没无闻的中国人当你的妻子。」
背后传来阵诱惑的麝香和热带香料所混合的香风,沙哑的嗓音带着讥诮地说道。
文笙绶缓地转过身,面对眼前这个常被贴上性感女神封号的美女,接近六呎的身高 ,金发碧眼,但文笙知道她一直是褐发褐眼,金发碧眼是染发剂和隐形眼镜的功效,也 是助她走上模特儿之路的最大功臣。
「席维亚,琳是哪个国籍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倒了杯热茶,文笙担忧地望 着坐在沙发上,春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艾琳。「妳的哥哥安迪呢?我想请他为琳拍几张 照片。」
耸耸肩后,席维亚眼光往热闹滚滚的大厅一瞟。「天晓得他人在哪儿!不过,晚上 我是跟他一块儿来的,他现在大概又在物色他的下一个情人了。」
「或许他就是典型的艺术家性格吧,我记得以前他的摄影作品得过不少奖,可惜他 现在大都拍摄服装模特儿,否则,可能又要多得几座奖项。」提起席维亚.瑞奇的哥哥 安迪.瑞奇,稍对艺术界留心一点儿的人应该不会觉得陌生,他的作品得过几次摄影沙 龙协会比赛的女王特别奖,是个相当有名的摄影师。
「可能吧!」席维亚漠不关心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倾身靠向文笙。「文笙,听说 ……听说你的未婚妻好象跟走私有关系?」
文笙扬起了左眉。「嗯吟,妳是打哪儿听来的?」
席维亚像是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过了好会儿才回过神来。 「噢,是安迪告诉我的,似乎在她手里发现的皮包裹有很重要的资料。」
看着席维亚不太自然的神情,文笙心里的疑惑更形扩大,因为艾琳跟毒品走私案有 关的事,压根儿就没有外扬。在警人强烈封锁消息的情况下,一般而言,在这件空难事 件过后,留卜的只有伤亡人数及赔偿问题的报导流出。至于毒品走私的事,根本未曾公 诸于世。
「我也不太清楚,是安迪说他凑巧也到机场上……」仿佛说了不该说的话似的,席 维亚用手掩住嘴,神色匆匆地朝她所认识的堆模特兄们走去。
深深地看了眼席维亚的背影,文笙打算有机会冉跟她好好谈谈。一转眼,沙发上早 已空无人,他急急忙忙地冲过上,四处找着艾琳。但聚集在那附近三五成群闲聊的人, 个个都表示没有注意到艾琳是何时离上,这使文笙感到忧虑,为顾及舞会的气氛,他没 有声张,只是低声地要仆役们分头上找,自己也沿着花园步道搜寻艾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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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记得那个小皮包吗?嗯?有着孔雀开屏的蓝色丝质皮包,记起来了吗,」那个 自称是文笙找来的摄影师的男人,对着她不停地按下闪光灯,强烈的光线使艾琳的眼睛 几乎要睁不开。
「小皮包?」艾琳努力地思索了很久,但仍想不出何谓「空难后握在手里的皮包」
的事。「先生,我恐怕记不起来;因为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医院?」相机后的那个人陡然大叫了起来。「他们有没有把妳的东西还给妳,妳 的行李跟皮包呢?」
困惑地摇摇头,艾琳对他的反应感到害怕。「先生,我想,或许你跟我的未婚夫谈 会比较好,我实在弄不懂你的意思,文笙说我的行李大部分都在空难中毁坏了。」
豆粒大的汗珠沿着太阳穴串流而下,安迪瑞奇的脸色变得惨白。「毁坏了?怎么可 以毁坏!妳知不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
往背后的灌木丛瑟缩了一下,艾琳头昏脑胀地瞪着眼前不停地来回踱步,不时冲到 她面前挥舞着拳头的安迪。奇怪,我的行李毁损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注意到艾琳 似乎有想逃离的意图,安迪像发了狂似的突然双手如铁钳般抓住艾琳双肩,使劲儿地摇 晃她。
「是不是妳吞了我的东西,是不是妳?」他的眼珠暴突,额头和颈间青筋浮现,整 个人呈现出歇斯底里的模样,这使得艾琳更是害怕得放声尖叫。
「不要叫,住口!」慌了手脚的安迪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笨拙地想弥补似的,伸出 手去压住了艾琳的口鼻。而呼吸道被堵住的艾琳,基于求生意志,则手忙脚乱在挣扎中 抓伤他的脸,在他颊上留下几条鲜红的抓痕。
阻止不了艾琳惊叫,又唯恐被他人发现,安迪在无计可施之下,竟双手直接压向艾 琳的咽喉,企图置她于死地。在艾琳滚滚的泪水中,逐渐加重了虎口的力量。
远远传来脚步声和文笙的叫唤声,就在艾琳以为自己性命就要不保之际,安迪突然 一松手,将她往身旁的池子一推,随即隐遁在黑暗之中。
文笙发狂似的拔腿向艾琳往下坠的池子跑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心如刀割的看着艾 琳的头先在池畔的石块撞出浓艳的鲜血后,再往旁一滚,掉进池子里。
顾不得身上这套昂贵的礼服,他踢掉鞋子后,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下去。顺着水面上 漂浮的血迹,他很快地捞到正如石块般下沉的艾琳。
艾琳遇袭立即使幸运堡里的舞会秩序大乱,在据报而来的警方人员开始讯问所有参 加的宾客们,那些被认为没有嫌疑的人们,在得到允许后,都如获大赦般的仓皇离去。
剩下的都是对自己在案发当时的行踪,提不出有利证词的人,这其中包括了查斯特 家的世交好友安迪及席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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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笙没有心思听那些警员们单调而千篇一律的问话,所有心思全都逗留在精灵之屋 内的那「中国娃娃」身上了。由于头部受创,所以即使只是个小伤口,也令血好象要流 光似的不停涌出。在被露西和医生赶出精灵之屋后,他就像头被大黄蜂狠狠叮了几口的 灰熊般地暴躁,愤怒地来回踱步,并且不时对着惶恐不安的警卫人员咆哮。
该死,为什么厄运总是盘旋在幸运堡上空?离琳的空难才个把月,现在又发生这桩 袭击案,到底我该如何护卫我的「中国娃娃」?闷闷不乐地斜倚在楼梯口,文笙疲倦地 望向那张画着年轻优雅意气风发的文森.查斯特的肖像,一句句地问着他—这位在一百 年前也为了捍卫「中国娃娃」而劳心劳力的祖先。
缓缓地走向大厅,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已散去,装饰得五彩缤纷的舞池,早已人去 楼空。除了在吧抬附近被当成临时的讯问处之外,只剩下几个女仆静静地收抬着一地的 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