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心情沉重地拍拍她微微僵直了的背,对裕梅的话他根本找不出什幺言词可以反对。在裕梅透过律师表明放弃裘家所有资产的继承权时,她的用意是希望能因此换取裕松停止那似乎永无宁日的骚扰。
未料此举却更加地刺激裕松,他将律师所准备好的文件和裕梅所签署的声明书撕得粉碎。
“你叫裘裕梅少在那里假惺惺的,我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悯和施舍。我说过了,我不承认她是裘家的继承人,只有我,只有我才是裘家唯一的继承人,我是长子又是唯一的独生子!”裕松咆哮地指着代表裕梅前去谈判的梅生鼻尖,眼神涣散而狂乱。
“是吗?”梅生凌厉地睨了他一眼,“无论如何,我今天代表裕梅来的目的就是把财产全部移转给你,请你放过她。你要钱、房子、股票、珠宝,我们全都给你;我们别无所求,只想有清静的日子而已。”
“我们?哼,于梅生,枉费我跟你兄弟一场,没想到你却趁我将裕梅托给你的时候,打她的主意!”满脸暴戾之气的裕松气冲冲地想要扑上前去,梅生身旁的兰生跟菊生立即向梅生靠拢地护卫着梅生。
梅生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捏捏眉心,“裕松,我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最后一次告诉你,我跟裕梅是两情相悦,如果你还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还珍惜裕梅跟你之间的手足之情的话,我……”
不待梅生说完,裕松发出一长串怪异地笑声,充满了嘲讽和恶毒,“友谊?手足之情?哼,我说过我得不到她的话,别人也别想得到她。”
梅生只觉得像桶冷水直直地自脑门冲了下来,他来不及阻止地看着裕松像发了疯似的跑进裕梅原先的房间,将那一柜子的水晶玻璃动物砸得稀烂。
“没有人可以背叛我的,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用力地践踏着那些破碎成片的水晶玻璃和被他一幅幅拉扯下来,刺绣精美的窗帘和布缦。
“我们走吧。于先生,我看他已经疯了。”律师扯扯梅生他们,很快地退出一片狼藉的裘家大宅。“唉,或许我不该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的,但当时他……”
兰生稳稳地开着车,但他和坐在前座的菊生都很专心地聆听着律师的话。
“我所认识的裕松并不是这幺偏执的人。”梅生有着无限感慨地说道:“他几乎变了一个人!”
“唉,裕松不是裘象的孩子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只是这些年来知情的人都看在他死去的父亲份上隐瞒不说,要不是他在到东欧之前提出那幺荒谬的要求,我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他。”律师似乎沉湎于往事好一会儿才说下去。
“他提出了什幺要求?”梅生用手指在膝盖上不住地敲击着,透露出他的不耐烦。
“他想到东欧去找些骨董回来,当时有个掮客告诉他,有办法弄到一间私人博物馆的沙皇时代珍品。只是时间要快,因为当时东欧刚变天,一切都很混乱,即使整座博物馆不翼而飞也没有人会发现的。所以他来找我提高他可动支的额度,这点我要说明一下,裕松跟裕梅均分所有的财产,这些年来裕松几乎已经完全将他名下的财产花尽,全都用在那些骨董的收藏上,他又不肯出卖,等于是坐在宝山上的乞丐。也因为这样,我才会被他说动,将裕梅名下的一些现金转到他的户头,当作是裕梅的投资。”
“那天他来找我,想将裕梅名下的房地产都卖掉去把那座博物馆里的东西买回来。我前思后想,裕梅的心脏不好,也没有谋生能力,如果连那栋房子都卖了,那她以后可怎幺得了,所以我拒绝裕松的要求。”律师连连地摇着他灰白的头,“谁知道裕松急起来,竟然威胁要把我帮他“偷”裕梅的钱的事宣传出去。我也太急躁了一点,因为我才刚决定要把事务所交给儿子,现在可不能出任何差错。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地说出那个秘密。”。
随着律师的胸口急促地伏动,和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声,于家兄弟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他听了之后失魂落魄的跑出去,后来一些知道内情的朋友们都说裕松跑去找他们一一求证过了。我们根本没料到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呃,后来他告诉我,即使他不是裘家的骨肉,但他总会得到裘家的财产的。不过,他还是要去东欧,等回来之后,再好好地进行他的计划,没想到……”
“后来我才知道他打的主意:他打算利用裕梅有心脏病的事,让裕梅因为疏于照顾而心脏衰竭致死,没想到于先生会说服裕梅动手术,然后又表明了要娶裕梅。”律师说着深深地看梅生一眼。
梅生黯然地点点头。“不错,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跟裕梅会发生感情,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人终究是人,亏于天理的事还是不做的好。”律师喃喃地说完之后,在热闹的街角下车,将这句话留给了于家三兄弟去咀嚼。
而裕松的行为也因那次的谈判破裂更加地变本加厉,在裕梅对他在媒体上大放厥词毫无反应之后,他改变了方式。他冒用裕梅的名义订购一大堆货品,或者到声色场所寻欢作乐,签下一堆烂帐,让裕梅为他收拾善后。
裕梅几乎都是默默地为他偿清债务,面对所有人的不以为然,她只是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委婉地说明她这幺做的理由——
“他是我哥哥,好歹他也照顾了我十几年。”
然后是人身攻击。上个月裕梅为电器公司新开设的北区供货中心剪彩,附近一长列的机车无缘无故地起火燃烧,差点波及崭新的大楼,事后警方找到几个充满浓重汽油味的宝特瓶,研判是有人故意纵火。
接下来各式各样的花招都使出来了。有放在门口劳动警方防爆小组去拆除的土制炸弹;也有一封又一封报纸拼凑或计算机打字的恐吓信,信中还夹杂有生了锈的刀片。
某一次的慈善晚会上,当裕梅欣然地接受小女孩献花之际,一颗BB弹射中了裕梅的额角,血流如注的照片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又另一回,裕梅从街角下出租车要到梅生的公司找他,一辆已经登报遗失的出租车,横街直撞的几乎将裕梅撞倒到另一个车道上。当时那个车道上疾驶而来的砂石车如果再快一些些……每想到这种种,梅生就感到全身的血流几乎要冻结了。
面对外界的质疑,裕梅只是一贯地保持沉默。但梅生并没有忽略她眼中的痛楚,也因此他成了裕梅全天候的保镖,这令裕梅更是不安。
※ ※ ※
而刚才,就在刚才,裕梅决定面对现实了,梅生想到这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神经已经绷了太久,这种无形的压力逼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了。而现在,他注视着眼前那有着仇恨眼光的男人,忍不住地叹口气。
在被警方带回警局之后,裕松仍是满不在乎地抽着烟,得意地一一承认杜平问及的“意外事件”都是他干的。
“我真是搞不懂,现在的裕梅跟你已经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幺还不放过她,大家好好的各走阳关道和独木桥?”杜平阴沉地揍近裕松,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到的音量问道。
用力弹了弹烟灰,裕松现出狡诈的笑容,“请问这又关你啥屁事了?”
“他是我的经纪人。”一直没有开口的裕梅淡淡地说:“我也想知道为什幺?”
“为什幺?哼,你知道那是什幺感觉吗?就像从最高的山顶上被摔下来一样!我裘裕松是何许人?我一直都是高人一等的,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没钱没地位没有爸爸,甚至连姓氏都是别人施舍给我的。”裕松捺熄了烟蒂,立刻又点燃了一根,连连吸了好几口,“而你呢?病奄奄的随时都会断气似的,我一直可怜着你,可怜着你没有妈,可怜你随时都可能蒙主宠召,哈哈……”
他狂笑了一会儿之后,揩了揩眼尾,“没想到我自己才是那个可怜的人!跟你一比之下,我算得了什幺呢?你爸爸可真会选方法,他选了这个方法来报复我,报复我妈:因为我的存在就是对我妈最大的惩罚;我的存在提醒她所犯过的错。而他留下我,更是高招,他让所有我从小认识的人都在背后耻笑我。当他们叫我一声“裘少爷”的时候,其实是在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杂种”,可怜我还真以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裘家大少爷!”
“不,我不相信爸爸会有这种想法,你不要太多心了。他……”裕梅脸色苍白地摇着头,竭力为父亲辩白。
“他怎幺样?他让我走投无路,如果他真那幺宽宏大量又何必留下我?随便把我扔到街角去,我都比项着这个可悲的身世强啊!”说到激动处,裕松柏着桌子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