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猛一抬头看着她急切的目光,又很快地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棒针和毛线。“嗯,还没有回来。”
“他是去哪里谈生意呢?已经去了快一个月……”
“我也不清楚。来,裕梅啊,多吃一点。”于妈妈急急忙忙地把碗重新又塞进裕梅手中。
“于妈妈,难道他都没有打电话回来过?”裕梅咬咬下唇,期期艾艾地问道。
“有。”于妈妈有些不自然地左顾右盼,眼神却一直闪躲着裕梅。
“那……他,他有没有问起过我?”裕梅说完忍不住双颊绯红地低下头。
“呃,有啊,我们告诉他,你的手术很成功。而且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于妈缠着毛线的动作突然加快,吞吞吐吐地回答她。
“他有没有说他什幺时候回来?”玩弄着手指上那枚梅花状的钻戒,裕梅心里喜孜孜地想象他的归期。因为他在手术前给过她承诺的,只要她的手术成功,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快些喝了这些羹吧,免得等会儿冷了会有腥味的。”于妈妈说着将提罐中的羹又舀了些进她碗里,并且偷偷地用手指揩揩眼尾。
“嗯,于妈妈,谢谢你这些日子这幺辛苦的照顾我。”裕梅冲动地拉住于妈妈的手,感性地朝她道谢。“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她大概也会跟你一样的吧!”
“没……没什幺,你……快些把身体调养好,于妈妈就很高与了。”于婚妈说着泪水又潸然而下。
裕梅拉出面纸轻轻地为于妈妈拭着泪珠,“于妈妈你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一定会赶紧恢复健康的,等于大哥回国的那一天,我要去机场接他呢!”她将梅花戒贴在脸颊,像梦呓般缓缓地说着。
于妈妈却一个岔气地哭了出来,她朝裕梅挥挥手,拎着手绢儿冲了出去,只有那个被绊倒的毛线犹在地下随处地翻滚着,裕梅心中一动地望着她匆忙之际关上的门沉思。
有点不对劲儿,虽说于妈妈是很感情充沛,容易情绪激动的人,但是她每天来照顾我时,却显得很压抑,常常话说到一半就哭着冲了出去,今天如此,昨天如此,前天也……慢着,是不是有什幺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手术失败了吗?不,每个人都告诉她很成功,连媒体都特别来探访这在台湾尚属石破天惊第一遭的首次手术……那她为什幺?
将所有的人这些日子来的态度仔细地回想一番,她陡然地坐正身子。难道……难道……每次在我问起于大哥时,每个人都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然后打哈哈地将话题岔了开去。
这个认知令她的脑袋中似乎有个铃声不停地响,又像是有道闷雷捶下,使她晃了晃,手中的鲈鱼羹洒了出来。
她茫茫然地摇着头,不行,她要镇静下来,或许,或许事情并不如我所想的,她应该静下心来,这样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料想的,那她该怎幺办?
她盯着手指上的那朵梅,浑身感到如在深渊中急速下坠着般无助,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出真相,竭尽所能的找出真相。
※ ※ ※
“裕梅,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哥带你到国外走走。你的护照摆在哪儿?哥拿去办签证,你是要去欧洲、还是澳洲?美国狄斯耐、或是到日本的荷兰村跟豪斯登堡?或者干脆跟哥到香港去,哥去看骨董时,你可以去逛逛街买东西……”裕松滔滔不绝地说着,手也没停的在裕梅面前翻着旅行社印制的精美DM。
“我不想去。”裕梅将视线调开,早上刚出院回到家里,录音机里有朋友、同学,甚至于家人和亚力的留话,祝贺她的出院,却唯独少了他的,这令她的心情一直低沉地开朗不起来。
“怎幺,裕梅,你有心事?”裕松见状,将那些DM往床头柜上一扔,坐在床沿皱起眉头地望着她。
“没有,哥,是谁告诉你我要开刀的事?”
“是梅生托人找到我,我那时候正在布拉格郊区的一栋旧式别墅中看一批沙皇时代的珠宝。”
“你回来之后有见过他吗?”
“有,在手术室门口,你问这些干什幺?”
“他有没有说什幺?”裕梅看着手指上的梅花在光线照射下所闪出各色的光芒,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等着他的答案。
“说什幺?裕梅,他应该说什幺呢?当然我很感激他在我到国外的这段日子照顾你,现在我回来了,他就把你交还给我啦!”裕松走到阳台上,望着远方淡淡地说。
“就这样?”裕梅心往下沉地尖声追问。
“就是这样啦,裕梅,梅生是我的哥儿个,他肯帮我照顾你,虽说是出于兄弟之间的义气,但我看我要是再不赶紧把你接回来,那可就太不知趣啦。”
裕梅坐了起来,“哥,你说道话是什幺意思?”
“唉,裕梅,梅生今年都三十五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总有他的生活要过。我那时侯是病急乱投医,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才找他帮忙的。这些日子叫他分心来照顾朋友的妹妹,我想他大概也是硬着头皮为了我们的交情,亏我们是十几年的死党,否则AMY哪饶得了他的!”裕松不时地挥动着手臂加强语气。
“AMY?”裕梅几乎哭了出来的瞪着哥哥,心脏如群牛狂奔地跳动。
“你可能没见过,她是梅生的秘书,他们在一起也挺久的了。噢,AMY叫林秀雯,我见过她几次,长得很漂亮,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听说很能干。连梅生的父母也都很喜欢她,因为她独立又能干,可以帮梅生生意上的事。他们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
裕梅先是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那不是真的,我不相信!那不是真的!”
“裕梅,怎幺啦?我上回听说他们大概年底就要结婚了,到时侯我带你去喝喜酒。我们要好好地谢谢梅生、还有兰生,你这次开刀,他们帮了很多的忙。”裕松整个人站在飘动的窗帘边,光线在他脸上闪动着大大小小的光影色块。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娶别人。他说要一辈子陪着我,永远在我身边的啊!”发出呻吟的哀鸣后,裕梅再也止不住盈眶滚滚而出的泪珠,掩着脸断断续续地重复那几句话。
“裕梅,他跟你非亲非故的,怎幺可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呢?多半都是用来哄你的,别傻了。”裕松说着拍拍她的肩,轻轻地告诉她。
“不,哥,他已经向我求婚了,他怎幺可以再去娶别的女人。哥,我要去找他,他怎幺可以……”裕梅泪眼婆娑地说着就要下床,但被裕松阻拦住。
“裕梅,你别胡闹了。哪有女孩子家这样子不知羞耻去缠着要男人娶她的?你想想看,他于梅生是什幺样的人,他要找的妻子一定要能协助他的事业的……不是哥说你不好,只是你跟他不合适。”裕松坐在床沿,苦口婆心地劝着哭得像个泪人儿的裕梅。
“可是,哥,我爱他……”裕梅不依地猛摇着头说。
“你才认识他多久?哪有可能爱上他?那只不过是一时的迷恋罢了,过些日子你就会忘了他的。来,看看你想到哪里玩,哥明天就去办。”他说完将那些DM又塞进裕梅手中。
“我哪里也不去。如果手术成功,健康的代价是失去他,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好起来,至少……至少他还会陪在我身边。”吸吸鼻子哽咽地说。
“裕梅,你胡说些什幺啊?”裕松将裕梅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光亮柔细的长发,“别说这些话来吓哥哥!你放心,哥哥会一辈子地陪着你的。不要别人,就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地守下去就好了。”
裕梅浑身一僵地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但他的手劲如此之大,使裕梅动弹不得。又来了,每次哥哥总是说些很奇怪的话,这些话在以前听来,只觉得是哥哥友爱的表情,但是现在却令她感到有些恐惧,因为她越来越感觉到——那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态度——他的举动越来越暧昧不清,有时她甚至要以为是自己太多心了。但是以他这种拥抱的方式,难道该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所该有的举动?
“哥,我的伤口有些痛,我想休息了。”她陷入了某种既惊惧又怀疑的恐慌之中,只得放声大叫。
“噢,早点休息也好,晚安。”裕松听若未闻地仍然拥着她,直到她抗议似的扭动才肯放开,在她脸颊吻了一下,带着怪异笑容地走出去。
“晚安。”望着门被轻轻地关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沮丧笼罩着裕梅,她分析不出自己的动机,但是她发现自己正以很快的速度光着脚丫子地冲过去,用力地将门锁按下去,在听到那清脆的声音之后,全身乏力地虚脱坐在门板前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