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离开妳的,水湄,妳忘了吗?我们可是最好的姊妹,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呢?」玉娴扬起眉微微一笑的说道。
水湄眨了眨眼睛,试图甩甩头,但她的神智逐渐的有些不清楚。「对……玉娴…我 ……我们……」
玉娴轻手轻脚的为水湄盖好被子,然后在凝视着水湄显得异常安详的睡容之后,她 叹着气的拿起电话。
「水湄,也该是妳从自己所设的苦牢中出来的时候了,只是,我怀疑妳愿意走出来 吗?」她看了眼墙上的壁钟,沉吟了一会儿才拨下那个号码。
第十章
电话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裴星动也不动的盯着电话。会是谁呢?会是水湄吗?
不,如果是水湄,她何须打电话,她会直接回来的。已经一个星期了,自从那天她 在风雨中开着吉普车疾驶而去到今天,过了七天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在纽约的那些日子就是地狱的显形,但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跟 这种茫然的痛苦相比,那段日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因为那时候虽然见不到水湄,但他知道水湄有人照顾呵护着,知道她过着安稳的日 子,使他可以安心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但是,现在……水湄躲起来了,在医院中带给 他如此大的震撼之后,她却让自己消失了。
我的孩子……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试图让辛辣的液体狠狠地将自己麻痹。酒液顺 着喉咙一路的烧到胃,他视而不见的盯着面前铃铃响着的电话。
在那个风狂雨骤的夜晚,他发疯似的到处找着水湄,吉普车在街上被找到了,但水 湄却失去了影。相对于李省风夫妇的忧心,裴星只觉得自己正在地狱中煎熬着。
怀着满腹的疑惑,他直接找上几乎整天关在佛堂里的瑛蓉。他知道她不会骗自己, 为的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但在看到她安详的举止之后,他了解自己所一直欠缺的是自母 性的爱,也是他所汲汲追求的。
「裴星,给水湄时间。」瑛蓉将手里的念珠不停的转动着,她坐在蒲团上,盘腿的 姿势像朵莲花般的优雅。
「为什么?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难道你们都不担心?」裴星像头暴躁的熊 般,在她面前踱来踱去。
瑛蓉停下转动念珠的手。「坐下来,裴星。」
「我坐不住。只要一想到水湄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我……我……」他颓丧的连连朝 空中挥出猛拳。「为什么?为什么水湄要不告而别?难道她不知道我会担心?」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难道当初的水湄就不会担心?」扬起眉,瑛蓉轻 轻地说。
彷佛被针扎到的汽球,裴星泄气的望着兀自念着佛号的瑛蓉。「妳是说水湄在报复 我?」
「我想不是,水湄不是个会记仇的人。我想,她只是一时之间还走不出自己内心的 痛苦。」
「痛苦?」裴里目瞪口呆的样子,像个困惑的小孩。
「裴星,告诉我。你真的那么恨你李伯父?」瑛蓉站了起来,在香炉中添了些新的 檀香块,便室内迷迷蒙蒙地充满了檀香的味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纳闷,当初我们收 容妳是不是做错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们不把你接回来,是不是就可以避开这 一串的悲剧?」
裴星霍然转过身子,看着妇人眼中的泪水。「我……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答 案。我从小就在别人的讽刺奚落中长大,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父母的死跟李省风是绝对 有关系的!」
「是吗?裴星,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的失和并不是我们这成的。当初你李伯父的 出发点并没有恶意,他不忍心看到你那对优秀的父母被现实所击败,所以他才会出面… …」
「不要再说了。伯母,妳到底是想说什么呢?」裴星用手搔着杂乱的头发,走过来 走过去的有如陷阱中的困兽。「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水湄,她把车子扔在马路上,也没通 知我人在哪里,我简直……简直快疯了!」
「裴星,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带给水湄的痛苦?你知不知道在你刚走的那阵子,水湄 曾经想自杀过?」
「自杀?」裴星吓了一大跳,马上坐到她身旁。「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好端端的 会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
瑛容深深地看他一跟,将手放在裴星有些不稳的手背上。「裴星,真的认为水湄肚 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想起水湄如梨花带泪般的倾诉,他语塞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 说,我……」
「裴星,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跟水泥的事吗?事实上你每晚溜进水湄房间过夜的 事瞒不了我们多久的,但是我们并不想揭穿,为的是什么妳明白吗?
「因为我们了解水湄并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她有她自己的原则,所以我们其 他人都装成被你们瞒在鼓里般的不知情。」瑛蓉感慨的叹口气。「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你李伯父决定尽量早些让你踏进松彦的干部圈里。你常埋怨你只是被安插在那里领干 薪的废物,却从没有体谅过你伯父的苦心。」
裴星没有回答的凝视着佛堂中枭枭上升的轻烟,剎那间那段苦闷而不得志的岁月, 排山倒海似的又在眼前翻腾。他扬扬眉,苦笑的想着那时的狂妄及自卑。
「苦心?我只记得他总是把我从一个职位转到另一个职位,他对我会有什么样的苦 心?让我在充满排挤的环境中挣扎,这也是牠的苦心?」看到瑛蓉的表情,裴星突然闭 上嘴瞪大眼睛的望着她。「难道……难道他……」
「不错,裴星。起初我也跟你一样不明白他的用意。我心疼你受到别人冷嘲热讽的 打击,三番两次的求他让你离开松彦,或者跟铭雍一样的从基层做起。但是他不答应, 他说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你好,你必须去适应现实社会;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水 湄。
「为了水湄,所以你伯父任凭你去花天酒地的过日子。他总是告诉我:人是会改变 的,一个人不会永这的沉迷在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里,总有一天妳会腻的。」
瑛蓉乎静的说。「而为了便水湄嫁给你之后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宁可你在年轻时 好好地玩,然后收心好跟水湄过日子。他怕的就是你会走上你爸爸的路子。」
「啊、啊!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我以为……」裴星双子抱着头,喃喃地一再 重复地说道。
「眼看你愈来愈颓废,他是看在眼里、气在心底,但是他又不能说什么,所以他想 尽办法的要刺激你,裴星,你一定常听到有人告诉你,你伯父打算把水湄嫁给铭雍的事 吧?」瑛蓉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裴星,她摇摇头。「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竟然会……」
茅塞顿开的抬起头,裴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这么说水湄并没有……那……那她 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天,而我竟然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前…」他像块自 高处落下的石头般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裴星,这些年来你伯父也常问我:当初他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我不知道,裴星, 我怀疑有谁能找得出真正的答案。唉,只是苦了水湄,看着她这样折磨自己,我跟你伯 父真是心如刀割,所以才会想把松彦结束,把璞园卖了,为了就是让水湄恢复她的自由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用力的抹了把脸,裴星把他心中最后的疑问一并的吐露出来。「那水湄后来为什么 ……」
「不然你要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办?怀着孩子又找不到你,是我跟铭雍看不过去, 一直劝水湄把孩子拿掉,而你伯父不忍心,他要为你们裴家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所以, 才会要铭雍跟水湄结婚。谁知道铭雍得了血癌身体愈来愈差,你伯父知道之后因为操心 而中风,我一个妇道人家……若不是水湄拚了命的撑着这个家,我真不敢想象……」瑛 蓉拉了条子绢儿擦擦眼角。
「孩子是怎么失去的?」裴星强忍住满心的酸楚,他嗓音沙哑且黯然。
「水湄太劳累了,她日以继夜的住在医院里照顾铭雍。裴星,不要怨也不要怪水湄 ,妳不会明白到后头的铭确是变得有多暴躁易怒,但是水湄全都忍下来了,她只是默默 地把委屈往肚里吞。」瑛蓉说着声音愈来愈低。「她是在电梯里流产的,她在楼下的药 局领了药要到十楼给住在癌症病房的铭雍。她在电梯里昏迷了多久没人知道,是刚好有 人要坐电梯才发现……」
「天,水湄。」裴星噢咽的则过头去,背对着瑛蓉弹去颊上的泪珠。「我不知道。 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我……」
「从那以后水湄就变了,她像是行尸走肉的过日子,我们明白她受的惊吓和刺激太 大,所以也没敢提你的名字。等铭雍过世,你伯父也看透了,他就把水湄带到松彦,一 方面让她协助你伯父处理公事;另一方面也是要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要再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