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手边的报告,依据疗养院的医生所做的检查报告,琇芸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 她腹部的子弹经过手术取出之后,很幸运地没有造成大出血,医生们对她迟迟未能清醒 也感到大惑不解。
这没有道理啊,既然造成琇芸昏睡的原因已经去除,那么她为什么还是不能醒过来呢?
「田先生,你找我?」李彤仍是一身的黑衣白鞋打扮,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 情。
「噢,我只是要请你明天帮我到公司拿些文件,因为我明天想到疗养院去找医生。 」
「田先生找医生有什么事吗?」李彤似乎颇为讶异。
琰立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这是李彤跟在他身旁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他的行动提出 质疑。
「我想问医生看看,为什么琇芸还醒不过来。」琰立并没有多想李彤的动机,他的 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压着。「报告上说琇芸脑中的血块已经摘除,并且复元情况良好,我 觉得很奇怪,连医生都认为她该醒过来了的……」
「或许是她自己不想醒过来吧!」李彤到门口,突然地冒出一句话。「可能这样对 她也比较好。」
琰立大感意外地盯着他的背影,脑海中似乎有些什么一闪而过,但太微弱了,他不 自觉地摇摇头。
稍晚,当琰立洗好澡要上床睡觉时,那个念头突如毒蛇吐信般的切进他的思绪中。
她自己不想醒过来?这样对她比较好?琰立瞇起眼睛地坐了起来,用手抓抓凌乱的 头发。
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琇芸自己不想醒过来……不,不可能,依琇芸 的个性,她不会是这种人的。况且她也没有理由假装昏迷来欺骗我啊!除非,除非是她 受到压迫……那么『这样对她比较好』又是什么意思呢?琇芸不醒过来有什么好处?整 天被绑在病床上,用点滴和胃管灌食,这对生性活泼的琇芸来说,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到底是对谁比较好呢?
烦躁地点燃香烟,琰立在黑暗中静静地伫立在窗畔沉思。一个又一个地过滤着每个 可能的原因,什么原因会使一个人不愿面对现实?
失恋?不,琇芸根本还没有认真到会令她消沉到这种地步的对象。那对年轻单纯的 琇芸而言,还会有什么样的理由?
昏暗的街灯黯淡地照着树木婆娑的院子,琰立正要捺熄香烟上床时,两个鬼鬼祟祟 的人影引起他的注意。他整个人闪到厚重的窗帘后面,紧紧地盯着那两个人。
是李彤,他在这三更半夜跟什么人碰头?琰立小心翼翼地探出些身子看清楚一些。 汽车中的那个人俐落地跳出车子,答案立即揭晓,是莉兹!
这就奇怪了,李彤跟莉兹?琰立诧异地看着那两个人像是在争执什么似的嚷叫了起 来,李彤用手捂住了莉兹的嘴,在他说了些什么之后,莉兹才依在他怀里,两人相拥缠 缠绵绵地吻了一阵子之后,莉兹才依依不舍地开着车子离开。
李彤等到莉兹的车子走远之后,这才左顾右盼,在观察到琰立的窗口之时,他停住 了脚步。
琰立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完全贴在墙壁旁的布帘中,他往下一看到自己手中仍燃着的 烟蒂时,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但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变。等李彤进了大门之后,他 赶紧熄掉烟头,以最快的速度上床,假装睡着了。
走廊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了下来,琰立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地听着门钮被轻轻地旋 转着,由于门已上挂炼,所以门只能被打开一小段空间,琰立几乎是屏住呼吸,利用眼 睛撑着的细缝看着李彤朝里面张望。
几乎要有一刻钟那么长之后,李彤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当那细微的一声传过来 时,琰立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已冒了一身汗。
他仍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却宛如走马灯般地不停转动。李彤跟莉兹?他们 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因为到这里工作之后才认识的吗?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他 们之间的发展?
莉兹这么晚回到这里找李彤是为了什么事?如果说只是情人之间的相会,那么她何 以神色匆匆地离去?如若不然,他们争执些什么呢?
这两个人在这屋子里向来都像是平行的两条线,似乎除了寒暄之外,我从没看过他 们有任何交谈。李彤、莉兹……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是这么的少。李彤是 由某位退休的警官介绍到我公司打工的大陆留学生,在六四天安门事件之后,澳洲政府 基于人道立场,给予一些在此地参加支持学潮的留学生政治庇护,目的是为了避免他们 回利大陆之后,受到政治迫害。李彤就是这样留了下来,因为他做事精明勤快,加上同 是中国人,所以我将他带在身边为助手。
至于莉兹,她是在我要求李彤入职业介绍登记所找来的看护,她给我看过她的医疗 人员执照,再加上她有三封以前看护的病人所写的推荐函,所以我也就大胆放心地录用 她了。
虽然基本上对他们两个人的背景大致了解,但疑惑却一直在心中盘旋不去。就刚才 李彤的表现,他似乎在防着我什么。问题是他有这个必要吗?他跟莉兹之间的任何私情 只要不妨碍彼此的工作,我是无权加以干涉的。
只是……他突然坐了起来,打开大哥大打着电话。或许我该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这 样我也比较放心。
※※※
飞机从布里斯本起飞,雁菱忧心忡忡地瞪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紧 。
「雁菱,雁菱,空中小姐在问妳要喝什么了。」看到雁菱仍没有反应,文彬径自向 僵在那里的空姐点了两杯苹果汁,将其中一杯塞进雁菱手里。
雁菱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果汁后又塞回文彬手里。「哥,我没有心情喝任何东西。 」
「雁菱,妳现在急也没有用,把心静下来。哥帮妳介绍布里斯本,布里斯本是昆士 兰州的州都,是全澳第三大的都市,又称为阳光城市SunshineCapital,因为它位于南 回归线南边一点点,所以跟台湾一样是亚热带的气候,整年都没有寒冷的日子。
我们现在直飞雪梨,大概要花上一小时又十五分钟的时间,妳要不要先睡一下?」 文彬见雁菱仍是沉默不语,只得草草介绍完,自己无聊地翻着椅背套中的杂志。
「哥,我真的好担心琰立,他并不知道李彤跟莉兹的真面目,如果他们想伤害琇芸 的话,琰立绝对会跟他们拚命的,那……」各种想象一幕幕地在雁菱脑海中重复出现, 这令她被那些种种可能折磨得要发狂了。
「雁菱,冷静下来!」文彬轻轻地拥住雁菱,友爱地拍拍她的脸颊。「不会有事的 ,琰立也不是省油的灯。」
雁菱无话地闭上眼睛,但愿如此,否则我怎么可能受得了失去琰立的生活?
第八章
琰立缓缓地放下大哥大,刚才所获知的消息内容令他无法置信。以最快的速度点根 烟,他狠狠地连吸几口,让烟辛辣地在喉咙和鼻腔中进出。
没有李彤,也没有莉兹这个人?不,应该说他们曾经存在过,只是现在的他们大概 尸骨已寒了吧!根据警方的资料,李彤是个只有十九岁的高干子弟,他来澳洲不到半年 就因为在酒吧与人发生冲突,在一场街头械斗中丧生。那么,我一直带在身边的李彤又 是什么人呢?他所使用的证件都是那个已经死亡的少年李彤的,他的真实身分究竟是谁 ?
至于莉兹,确实有莉兹这么一名职业看护,只是莉兹是个四十二岁,有三个孩子的 红发爱尔兰移民,但是我所聘雇的莉兹却只是个三十出头的金发美女。红发莉兹约莫在 半年前失踪,她失踪前曾告诉孩子跟丈夫要去应征一个看护工作,再来则没有人再见到 她的下落,直到两个月前,警方在某个水池底吊起莉兹那辆福特旧车时,才发现她被手 铐铐在方向盘上,和整车的石头、水泥块沉尸在那个因为要抽干水填平的池子中。
这令琰立开始感到恐慌。老天,我竟然将琇芸交给这样来路不明的人照顾,甚至连 她是敌是友都不知道……满头冷汗的向警方人员描述李彤的外貌之后,他焦急地等着警 方的回报。
雁菱失踪还没有下落,现在又发现自己身旁混有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这令他感到不 妙。
大哥大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特别刺耳,他几乎是跳了起来的打开电话。「……嗯 ,我是。什么!他……」
不费吹灰之力的,米歇尔组长几乎是立刻证实了李彤的身分。他是个留学生没有错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求学,事实上他是澳洲新兴亚裔势力中异军突起的一号人物,没有 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偷渡到澳洲后,一直从事着贩毒的工作。这个人性情冷 僻,个性古怪且非常残忍,也因此在短短的数年之间,他已经是贩毒组织的首脑人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