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雪梨附近的其它观光区我们以后有时间再去,今天我……」在有栏杆围着的 悬崖边,琰立说着转身向她解释行程,没有防备的雁菱一古脑儿地撞进他怀里。
「妳还好吧?我看妳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吗?」雁菱任凭他搂着自己的肩,站在栏杆旁吹着强劲的山风。「跟我谈谈你 自己好吗?琰立,毕竟我们聊来聊去都是在聊我自己,我也想知道一些你的事。」
「妳想知道些什么呢?」
全部。雁菱在心底无声地吶喊着,但她只是浅浅地笑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诚意啰 ,你认为我能够知道你几分呢?」
雁菱啊雁菱,我不是不明白妳的情意,只是我比你年长,在在都必须比妳多考虑一 些。事实上我多希望我还是个年少轻狂的年轻人,那么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放开一切, 让自己为妳疯狂的情愫狠狠地、浓烈地燃烧起来。
「我小时候就跟着爸妈移民到澳洲来,琇芸是在这里出生的。到这里之后的生活并 不如他们原先预期的那般如意,所以没多久他们就离婚了,我父亲回台湾另娶新太太移 民到美国,我母亲则只身到欧洲去念她当初因为结婚而放弃的博士学位。至于我跟琇芸 ,由他们按时寄生活费雇请保母照顾我们长大。」琰立淡然地说着。虽然这么多年过去 了,但每次一想到这件事,心中还是有忍不住的辛酸。
「你会怨恨他们吗?」雁菱一听,心中有感而发。
「恨?怎么恨呢?恨他们把我连根拔起移植到陌生的国家又弃我于不顾?还是要怨 恨他们根本不该把我生下来?不,我并不怨恨他们,只是觉得遗憾,如果我有了孩子, 我绝不会再让他们重蹈覆辙地过我以前所过的日子。」琰立双手抱在胸前,眺视着远处 的山峦徐徐地说。
「然后呢?」雁菱像海棉般的想尽量知道他的事。
「妳还想知道些什么?我们快过去搭观光铁路,因为刚才在路上我看到好几团的日 本观光客跟不少的旅行团,我们得先去排队。」
「我……我想知道你长大以后的事。」在被琰立推到排队的队伍中,雁菱考虑了很 久才开口。往售票窗口挤过去的琰立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高佻的体型使他即使身处 洋人阵中,仍是神态自若地令人印象深刻。
彷佛感应到她的凝视似的,琰立回过头来朝她挥挥手,要她跟随着前头不断移动的 队伍向前走,买到票之后他又花了好些力气才又挤回她身畔。
「这里几乎天天都是这么的水泄不通。」琰立护着雁菱不至于被那些横冲直撞的小 孩撞倒之后,喘着气笑道:「我小时候也跟这些小男孩一样,顽皮又活泼。事实上移民 的生活并不是像一些媒体所渲染的那么多彩多姿,移民的新家庭要打入这里的社交圈并 不容易,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克服种族认同的问题,至于琇芸倒比较没这方面的困扰 ,因为她是在这里出生,这是她唯一的祖国。」
「长大后我曾想过回台湾发展,但没多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台湾我甚至连个亲 人都没有,朋友也都早已淡忘了,与其回去重头开始,倒不如在这里好好运用我的人脉 资源。」
「那你的女朋友呢?」雁菱垂下视线直盯着地面。天啊,希望他不要告诉我,他比 较喜欢澳洲的女孩子,否则我的心必然碎成千千万万片的,因为,即使他如此说,我仍 没办法将自己从对他的迷恋中抽身啊!
干笑了几声,琰立催促着雁菱和他一起坐进那个长条型简陋的车厢。车厢只是简单 的一排排椅子,前头有扶手,一侧有铁链,头顶上则是透明的塑料罩子。
「我谈过几次恋爱,但总是无疾而终。」坐进车子里,琰立很自然地伸手圈住她的 肩,在人声及机器怒吼声中,雁菱却完全听不到外来的声响,耳边只听得见琰立的心跳 和自己似乎也愈来愈急促的心跳声。
车子开始滑行,它是由钢索吊着,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方滑去,近乎直角的角度,使 车内的乘客几乎要腾飞了起来,一时之间尖叫声不断。尤其是车子在通过由两片岩壁之 间打通的一道小孔道时,雁菱看了忍不住手心冒冷汗。
「别怕,马上就过去了。」琰立说着用力圈住她。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代的害怕。」雁菱说着更挨近他,不仅感受到他的体热 ,也更令她感到安心。
车子下滑的速度愈来愈快了,整车的人都发出惊叫声,雁菱可以由自己飘起的头发 及围巾感受到加速度的快感。她抬起头望进琰立的眼中,嘴角浮现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很刺激的感觉,就好象失去控制一样。」她分不出究竟是因为这车的关系,还是 因为身旁的人,令她有股想要挣脱一切,不顾任何代价的放纵自己。
「妳喜欢?」琰立看着她迷离的眼睛,沙哑的嗓子在彼此私密的空间中更显亲昵。
「嗯,琰立,我想要脱轨一次。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轨道之内生活,现在我想要尝试 我所不知道的事,脱离我以前的生活方式,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的生活。」雁菱带着怪 异的笑容,既坚决又娇羞地告诉他。
「脱轨?这种话由妳这样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倒是令人感到意外。」琰立喃喃地说 着,凝视着面前的风景。车身已近垂直地吊挂在岩壁上,看过去尽是蓊蓊绿绿的树林和 奇形怪状的岩石所构成惊险又伟大的自然杰作。
「为什么?难道我就必须一辈子生活在固定的圈圈之内?」车子静止了约莫一分钟 ,马上又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这自然又引起不少尖叫。很快的,车子靠站了。
原来这里的车站可以接到许多的休憩地,所以很多人都在此下车,相对的也有不少 是要搭回头车的旅客。
琰立示意雁菱留在车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转向身旁仍等着他回话的雁菱。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于妳想转换生活方式的企图我很了解,只是妳所说的『脱轨 』……妳明白妳自己所说的意思吗?」他看着车子又缓缓移动,只是这回是被钢索由后 尾拖吊,因此没有刚才的刺激,但那种倒悬在半空中的滋味着实也不好受。
「我很明白自己所说的话。琰立,我很明白什么事都要有代价;我想当个大人就必 须如同一个大人一般的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事负责。以前或许我还小,所以不足以让你们 所有人把我当个成熟的大人看待。但从现在起,我希望你们能改变看我的目光,别再把 我当作一个小妹妹了。」雁菱视而不见地盯着面前不断移动的风景,车子愈拉愈高,眼 界望去也愈来愈辽阔。
「嗯,那可不可以请妳告诉我,当个大人后妳最想做的是什么事?」琰立深感兴趣 地扬扬眉,对这个小女孩的「独立宣言」感到好奇。
淡淡地露齿一笑,雁菱耸耸肩的朝他眨眨眼。「我要尽我所能的去爱一个人,而那 个人就是你,琰立。」
像是遭到电殛般,琰立只觉得她的话就像是通电般地将自己从中剖为两半。一半的 田琰立为她的告白而沾沾自喜,但另一半属于理智的那个田琰立则是不赞同地极想拔腿 就跑,希望藉此能浇息她这一时的迷恋和依赖。
雁菱坐立不安地观察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老天爷啊,是不是我太突兀了?
还是他正苦苦地思索着回拒我的言词?
就像是等了有一世纪之久,终于他长长地吐出口气。
「雁菱,妳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妳并不如妳自己所想象那般的『爱』
我,妳……呃……我要说的是,妳只是习惯于依赖我,再加上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是妳唯一认识的人,所以……」琰立想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推论。虽然 有些伤人,但总比让她抱持着错误的想法的好。
「不,琰立,我完全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不待他说完,雁菱立即打断了他。
「从在中正机场见到你开始,我就没法子不去注意到你的存在,一直到来澳洲,我 更不能将你自我脑海中驱离一小时,甚至一分钟、一秒钟,难道我的心会欺骗我自己吗 ?」
「雁菱……」琰立为她的说法感动,但存在彼此之间的不只是年龄的差距,还有生 长的风俗习惯及环境所带来的影响,在在都令他不得不更加地深思熟虑。
「琰立,难道……难道你讨厌我?」雁菱拚命的逼自己展露出一个笑容一笑置之, 但发抖的下唇和破碎得几乎连贯不起来的声音却泄漏出她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