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昭傻了眼地呆住,过了很久,她才想到店里还有沈太太跟她的侄儿这回事。她揉 着发胀且不断抽痛的太阳穴,缓缓的朝她们走过去,一边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解释红叶的 行为,一边也在纳闷着那个朱轼是什么来历的人物?
「曾太太,我看今天就算了吧!」沈太太不待友昭走近,她也是满脸歉意。
「沈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红叶今天怎么会这么失常,平时她都是很温驯 ,而且很有礼貌的。我也不清楚她今天到底是怎么搞的,我……」友昭根本想不出任何 理由来为红叶辩解,她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沈太太只能陪着打哈哈,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的元凶是谁,她叹口气的看着那 个在一本本子上写着东西的维扬。
「呃,这也难怪红叶会光火,是我们迟到太久了。」沈太太万分艰难地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我看维扬跟红叶是不可能会喜欢对方的样子。」
友昭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可能会喜欢对方的样子」那还是太过乐观的讲法。依 她看啊!他们两个看对方的眼神,就好象是准备随时扑过去,狠狠地大咬一口般的仇视 对方,这样怎么有可能会有下文?
「维扬,我们回去吧!」沈太太拎起她的小皮包,见维扬动也不动的写着东西,她 忍不住瞇起老花眼凑过去。「你到底在写些什么啊?」
「学生的乎均成绩。我要赶快把他们的成绩算出来,这样我才知道哪些学生有哪些 科目要加强。」维扬心不在焉的压着计算器,一面在笔记本上填写着数据。
沈太太半张着嘴瞅着他看,半晌之后才合上唇,从齿间长长地泄出一口气。「维扬 ,咱们回去。」她说完,有气无力地拖着脚向大门口走去。
友昭在维扬仍忙着收拾那些笔、纸、计算器之类的文具之时,悄悄地拉着沈太太到 一旁打着商量。
「沈太太,我看维扬这孩子的人品我实在很中意,像他这么斯文忠厚的男孩子可不 多见了。」友昭沉吟了一会儿才接下去说:「我看,他跟红娘可能比较适合。」
「红娘?」沈太太瞇起眼睛,看着正打着呵欠朝她们走过来的维扬。如果精明能干 的红叶跟他合不来,那么娇媚万分、妖袅动人的红娘,大概比较能引起维扬的兴趣吧!
「是啊!老二红娘嘛!沈太太,说句良心话,对维扬这个女婿我是越看越中意。无 论如何,我非让他当我女婿不可。」友昭见夹着公文包文质彬彬的维扬,笑得合不拢嘴 地说道。
虽然有点怀疑曾太太的想法过于天真,但沈太太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只是打着哈哈 的点点头,拉着维扬很快地步出欣欣小吃店,尽速离开那个地方。
***
「土豆、田鸡、二呆,你们三个还不赶快进教室,邱老师已经开始在点名了:」红 绫捧着厚重的考卷,对那三个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小男孩大叫。
「冰……噢!曾小姐,好奇怪喔!现在有规定去吃饭或吃冰都要穿西装、打领带吗 ?」
田鸡从二呆的纸袋中叉了块盐酥鸡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她。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三个还不赶快进教室,到底是在看什么啊?」红绫放下考 卷,疑惑地走到盆栽后头,好奇地向外张望着。
「我武维扬啊!他今天好奇怪耶!」土豆指着一辆自眼前行驶过去的银灰色车子, 压低嗓门地告诉她。
「我武维扬?你是说你们那个有虐待狂的班导?他到这里干什么?」红绫更加诧异 地走回柜台,自从她顶下这间补习班之后,因为她个性较随和,一方面也是她的年龄较 轻,所以跟这些半大不小的少年们比较有话说。
「我武维扬」是因为三天两头听土豆他们诉苦咒骂而熟悉的人物,其实她根本没见 过他,只是常听土豆、二呆跟田鸡描述他在学校种种倒行逆施的「暴政」,所以偶尔地 也会很好奇地他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田鸡话还没说完,二呆跟土豆已经用手将田鸡的嘴封住,然后一人挟持 一边地拉着田鸡往楼上走。
红绫睁大眼睛好笑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没事,我们要去上课了。」土豆跟二呆互使眼色,然后推着田鸡往上头走。
「真的没事?那你们干嘛要蒙住田鸡的嘴?」红绞双手抱在胸前,眨眨眼睛的问他 们。
「呃……田鸡有口臭……」土豆脱口而出的大叫。
「田鸡有蛀牙……」二呆也不约而同地找到理由。
「我才没有哩,人家我……」田鸡用力扳开他们的手,满脸不高兴地为自己辩白。 「我是说……」
「你们三个到底在干什么?考试已经开始十分钟了,你们是不是想吃鸭蛋啊?」邱 老师拎着他平常用来指黑板、考完试用来打人的藤条,气呼呼的站在楼梯口,朝仍在彼 此争论着的三个小毛头大吼。
他们三个马上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争先恐后的自邱老师身旁的空隙钻过去,以最 快的速度坐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写考卷。
我武维扬?红绫再次低声念着这个充满武侠意味的绰号,开始整理着那一装装用牛 皮纸袋封着的考卷。
***
「妈,妳别再念了好不好?我认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可是妳自己也看到他那个 德行啦!他迟到了一整天哩,见了面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就只会用那种挑猪肉的表情盯 着我看!」红叶呕个半死,大肚苦水的剥着蒜头。
「可是妳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妳教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友昭半是埋怨半是 责备地看着红肿双眼跑回来的大女儿。
「交代?我还『胶水』哩!凭他那德行还要我给他什么交代?妈,我曾红叶再怎么 不济也不会嫁给他那种二百五!」红叶越想越气的大叫,连手里的蒜头都剥得坑坑疤痕 的。
友昭气馁地摇摇头。「妳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个样子呢?相亲没相成当个朋友也好, 人家说:『买卖……』」
「买卖不成,仁义在?妈,妳以为妳在开肉店,还是猪肉摊啊?人家都这样渺视大 姊了。妳还帮他说话。」红绫将包好的馄饨端到冰箱去冰,不以为然地说。
「话也不是这么讲的,红叶相不成还有红娘跟红绫嘛!我是怕红叶给人家的印象太 坏了,人家要是误以为红娘跟……」友昭心中倒还真是不无担心。
「妈,妳放心好了。他要误会尽管去误会,像他那种二百五,我也没兴趣了。」红 绫慌乱地摇着手。「二姊如果有兴趣的话,叫她去好了,我可不奉陪!」
「嗯,我会跟红娘说的,叫她挑个时间跟方先生见见面……」友昭在心中盘算了一 会儿,眼睛又瞄向显然已心不在焉的剥着蒜头的红叶。「咳,嗯,红叶,今天来接妳的 出去的那位先生是谁啊?怎么都没听妳提起过?」
「他啊!」红叶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她搓搓手上黏着的蒜皮,语焉不详的 顾左右而言他。「他啊!他叫朱轼,是我公司的人。」
红绫马上将头凑到她面前。「那个『他』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我们家附近, 妳才一打电话,他的车就立刻到门口啦?」她朝姊姊扮了个鬼脸。
红叶用力地拧了她的鼻子,使红绫脸上都充满了刺鼻的蒜头味。「妳管人家为什么 会出现?他家就住在后面巷子那栋新公寓嘛!」
「妳同事住后面巷子?怎么从没听妳说过?」友昭将袋子里其余的蒜头也都倒出来 ,帮着红叶剥。其实她更深一层的用意,是想自女儿的口里多套出一些话--关于那个 叫朱轼的男人。
红叶抬起头看了母亲跟妹妹一眼,马上又垂下眼睑,「他上个月才在那里买房子, 前几大才搬进去。」
「嗯哼,你们今天到哪里去啦?」看红叶挑起了眉毛,友昭连忙地转口说。「我是 看你红着眼眶回来,我才要问的,要不然我才不管妳呢!」
「我……」红叶低着头也想起那个沉默不语,只是不时偷偷瞄她几眼,似乎不知该 如何启齿安慰她的男人一路上彼此都没有开口,直到车子停在一片蓊蓊郁郁的树林之间 ,她才疑惑地转向他。
「妳没说要到哪里,所以我自做主张带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完,绕过车头为她 拉开车门。
看着脚底下那一块块向下延伸着的梯田,红叶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泪水很 不争气地粒粒滚落。
「怎么哭了呢?受了什么委屈?」他仍然是那种平淡的语气。她用手擦擦泪水才看 清他手上拿着条手帕,垂立在身侧,似乎打不定主意要不要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