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校长频频用手帕拭着额头的汗水,习惯于跟官员们交际送往迎来 的他,并没有多大的应变能力去处理任何突发事件。
维扬长长的叹口气走过去。「朱太太,我们会好好的注意孩子们的功课,必要的话 ,我可以给他们额外的课业辅导。」
「方老师,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谁不知道你方老师是这所学校的王牌老师?所 以当初我才千方百计的迁户口,把孩子送到这个学区,你……方老师,你在流血……」 朱太太说到一半,突然盯着维扬的手臂,尖叫了起来。
「是吗?」维扬漫不经心地举起手,这才发现在右手臂上有道大约十七、八公分的 血痕,大概是衬衫封住了伤口,所以没有流出很多的血,但在维扬一拉扯袖子时,鲜血 又开始渗流了出来。「可能是刚才被玻璃划到。」
维扬轻描淡写的说着,家长们立刻大声嚷嚷的,要医生护士们过来为维扬疗伤。在 所有家长们的信念里,维扬是协助他们的子女考上好学校的保证,所以他们可不能让方 老师有个什么闪失。
等家长们带着学生离开医院之后,维扬凝视着微微有些刺痛传来的右手臂上那厚厚 的白纱布,耳里一直回旋着刚才土豆、田鸡,还有二呆的话--「我武维扬,我们这样 就不能去补习班了。」土豆高举扎满纱布的手指,像演布袋戏般的舞弄着。
「对啊!好象也要跟冰店西施请假才行。」田鸡习惯性的想推推他的眼镜,但是他 的眼镜已经在那一片混乱中砸碎了,所以他只能落空的触摸着空无一物的鼻梁。
「我妈叫我先不要去补习班,等伤口好了再去。」二呆的脚踏到碎玻璃,走起路来 一拐一拐的。「可是我很担心自己会跟不上进度……」
他的话一说完,土豆跟田鸡也忙不迭地附和着,他们的表情都有着一丝丝的恐惧。
维扬喟然地拍拍他们的肩,或摸摸他们的头,即使是平日吊儿郎当的这三个小皮蛋 ,一日一碰到联考这要命的关卡,他们还是跑不掉的会有恐惧和茫然感。
「放心,我去帮你们请假,顺便拿你们在补习班的讲义跟考卷回来给你们写。你们 先跟爸爸妈妈回去吧!其它的事我会处理的。」
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蒙头大睡,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回学校把教室清 理干净。虽然有其它未受伤的学生们大致清扫了,但他还是得再去检查一下,这样他才 能放心。
走在空旷的校园中,他突然感到冷清空虚紧紧的包围着自己。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好期待身旁有个人可以听自己说说话。
唉!曾几何时,我自己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他摇头苦笑的打开教室电灯, 空无一人的教室更是有股说不出的孤寂感,他缓缓的走上讲台,站在那里环顾台下空置 着的桌椅。
那面玻璃已碎光的墙上只剩下空空的窗框。他从一格格的黑洞望出去,一眼就看到 那家咖啡厅--今早相亲的那一家--他悚然大惊的想记起那位小姐的容貌,但任凭他 如何回想,却只记得一张涂满各种颜色的脸庞及浓郁的香水味。
也许我该放弃寻觅那个心中理想的图腾了。他叹口气的大致看了一下,熄了灯朝办 公室走去。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心理上就已经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她不必 美若天仙,也不尽然非得温柔似水,她只要是她自己,有着属于她自己的风格,带有她 自己的温柔,这样就足够了。
这些年来相亲,朋友介绍的、同事,甚至学生的姊姊,他见过太多的女人了,但至 今还没有一个人能稍微触动他心灵深处的那一根情弦。
是我的要求太高,还是她还未出现?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娉婷女子,能真正 的和我有共通的心灵世界?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
忆起了土豆他们三个的担忧,他立即拿起电话,依着那张压在玻璃垫下的电话号码 拨了电话。
几乎一响就有人接起了电话,是她!维扬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他兴奋的用手指敲着玻璃垫。
「呃,请问是冰店西施吗?」他跷起二郎腿,用手指在腿上打着节拍。
「我武维扬?我正要打电话给土豆他们的父母呢!」冰店西施那边传来了音乐声, 维扬立刻就听出了那是一部很轰动的电影TOPGUN--「捍卫战士」的主题曲,由柏林合 唱团演唱的TAKEMYBREATHAWAY,那主唱的沙哑嗓音非常性感。
「噢!不用打了。他们三个今天都得请假,嗯,可能都得请一段时间的假。他们今 天因为意外都受伤了,三个都挂了点彩。」
「哎呀!不严重吧?联考快到了,这可真是糟糕,我怕他们会跟不上我们总复习的 进度。」冰店西施用焦急的语气急急的说道。
「不很严重,只是皮肉之伤而已。我想,我会去贵补习班,帮他们拿他们的讲义跟 考卷,再帮他们课业辅导,要不然到联考时,我真不敢想象……」他没有再说下去。
「好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老师,这么关心学生。」从冰店西施的话 中,可听出她说这话是出自她真心的诚意。
维扬有些赧然地低下头。「呃,这是我的责任,学生们的父母把孩子交给我,我有 责任把他们送进好学校。其实现在的孩子们也是挺可怜的,几乎都没有童年了。」
「是啊!我武维扬,你大概什么时候会来拿讲义跟考卷?」电话中的音乐仍持续唱 着缠绵的歌词。
「呃,我可能待会儿会过去吧!妳们的地址是……」
「是这样的,我要到民生路办事情,也许我们可以约在哪里,我顺便带给你就好了 ,这样你也不用多跑一趟。」
「民生路……我现在在学校,妳到民生路办事,那就在我们学校下一条路耐已。」
「唔,那我送到学校给你好了,因为我会经过你们学校,麻烦你在校门口等我好吗 ?」
「好的,妳大概多久会到?」他看了一下手表。
「嗯……十分钟吧!我搭出租车。」
「那就麻烦妳了。冰店西施。」
「这没什么,我武维扬,你很容易就可以认出我的,我今天穿……」
「不,先不要说,我们待会儿再来看看我有没有法子凭直觉认出妳,我的直觉向来 很准的。」维扬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真是有点……不,是很无聊,不知冰店西施听到他 说这种话,会不会认为他有毛病?
但冰店西施爽朗的笑声驱除了他的不安。「真的?那好啊!我们就来看看是谁先认 出对方的,我武维扬。」
「一言为定,冰店西施,我恭候大驾。」有种不怎么熟悉的激动,使他开始觉得自 己很期待这个小游戏。
「待会儿见啦,我武维扬。」她说完并没马上挂掉。
「待会儿见!冰店西施。」维扬说完又凝神听了很久。沉默中只有那首歌的旋律在 重复着,他听到她挂断电话之后,这才轻轻地放下话筒。
冰店西施……在他知道她的存在之后,经常跟土豆他们聊起补习班的事。虽然一开 头他是想多了解一些补习班的运作情形,藉此知道学生们在课业方面的进度。但是土豆 那三个宝贝蛋,说来说去话题都绕着冰店西施身上打转,使他在日积月累、不知不觉之 间也对她熟稔了起来。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至今仍未曾和她见过面,这也使得「冰店西施」四个字在他脑海 中形成了一个黑洞,一个拚命吸取他注意力跟想象力的大磁场。
在他的想象中,她就像蒙了块黑色面纱般的神秘,又不时的吸引他。冰店西施,我 倒要看看妳是否真知二呆所说的,比林青霞还漂亮?其实论年龄妳是比较年轻讨巧,但 论神韵,我很纳闷二呆他们衡量的标准在哪裹?
他走进厕所洗把脸,看看表,缓缓的向校门口走去。冰店西施,我准备要一睹妳的 庐山真面目。他斜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双手抱胸的沉思着。
***
红绫将三份讲义跟考卷各自装进牛皮纸袋中,再在正面写下土豆、田鸡跟二呆的姓 名。
她有些纳闷自己的手为什么会有些不听使唤的频频轻颤?
神经病,只是送考卷跟讲义而已,我干嘛这么失常?她将齐肩的头发随意的用梳子 刷一刷,背起了她的大皮包,再抱起那三袋资料。在经过门口那面大大的落地镜前,她 停下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为什么呢?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啊!虽然我常在跟土豆他们闲聊之中听到有关他的 事,但他终究还是个陌生人,即使他有时会用电话跟我连系,但那都是讨论学生们的课 业进度问题,我的心没理由因为要与他见面,而如此的骚动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