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近几日宫中天天派遣公公官人到佛寺来,为玥妍裁制 嫁衣,添置妆奁。
想到此后自己和弟弟的前途堪虑,玥妍不知不觉地又伸手到怀里,拿出那个经她日 日佩戴,已是遍体通绿的碧玺,怔怔地淌着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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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里的骰子往桌面上一掷,史道洛朝左右使使眼色,那些状似贩夫走卒的青壮男 子,不约而同地各自吆喝着同桌的其余赌客,瞬时间即将面前的赌资又提高了几成,轻 易地席卷了同桌赌客的银两。
穿越那道用油墨布所隔开的走道,在两侧担任护卫的精壮男丁们恭敬的目光中,史 道洛走上那个铺着虎皮的大太师椅,目光精冷地盯着那位气喘吁吁,刚自外头风尘仆仆 赶回来的男子。
「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以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颚,望着虎口的那道月芽状的瘢痕 ,史道洛面无表情地问道。
「主子,阿萨轲已经同意跟主子连盟,当初阿萨轲的母亲孟奴怀他而在大漠中迷途 时,是主子的父亲所教,所以他为了报恩,愿意与我为盟友。」
「嗯,这阿萨轲还颇有义气。」沉吟了一会儿,看到仍直挺挺地立在一旁的贴身侍 卫,道洛心中一动。「桑奇,还有什么事?」
突然双膝一软,桑奇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主子,那阿萨轲他有个条件,奴才 一时大胆便应允了他……」
「哦?桑奇,你我情同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快些起来说话。」不以为意地想 要去搀扶桑奇,这时几个和桑奇一道奉他的命令去寻求盟友的卫士,突然也都齐齐地跪 立在桑奇身后,这使得道洛直觉地知道事有蹊跷。
「你们这是……」
「主子,阿萨轲那厮不知自何得到消息,知道主子的碧玺已失,他说要结盟可以, 但要主子有碧玺才行,因为唯有碧玺者,才是我突厥钦应天命的可汗。」
想起那块虽小,却关系自己复仇大计的碧玺,道洛随之面色一黯,坐在椅上久久不 发一语。
「因为阿萨轲握有北地重要关卡兵权,部族牛羊又丰盈,如我们不与之结盟,致使 他与现今朝中其它势力结合,必将为害主子的复仇大事。所以……奴才斗胆地向阿萨轲 谎称,主子已重获碧玺,今后起事是顺天命而行。」
闻言自座位上弹了起来,道格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桑奇面前。「我的好兄弟,你可 知你做了什么事?以前朝中传闻我的碧玺已失,我们尚可以相应不理来搪塞他人的诘问 ,如今你公然地承认我曾失去碧玺,难保不引起朝中其它各派势力的围剿。况且,如今 我到哪里去找回碧玺?」
「主子,你是突利可汗之子,理所当然即应是我突厥新立可汗,如今只因天理不彰 ,令那班叛逆乱臣窃占帝位,等主子凯歌回朝,有谁敢不服?再者,曾见过那块碧玺的 老者已凋谢得差不多了。奴才已经派人去物色质地相近的玉材,延请最好的玉匠,重新 为主子打造碧玺。」
跪在桑奇身后的其余人也不约而同地附和着他的话,但道洛摇了摇头。
「你们这方法虽好,但有两个破绽。其一,倘使有人拿出真正的碧玺时,我该如何 自处?再者,朝中尚有我突厥部众中最尊敬的秦泰国师,为人刚正不阿,若他说此碧玺 是假,那我还拿什么面目去治理族人?」提出这两个疑问后,看到部属们那面面相觑的 模样儿,道洛长长地叹口气,踱出了那间密室,走进伪装成酒楼的前院。
转眼闲在这热闹缤纷的长安城落脚已三年余,为了找回那方对他意义重大的碧玺, 他隐姓埋名地窝居在这天子脚下,化身为赌坊老板,一面积极地找寻那块缺之不可的碧 玺。
说起史道洛的身世,可能使要令赌肆间那些习惯与他呼卢喝雉,酒酣耳热后便跟他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赌徒们活活地给吓坏了。
因为自惰末以降,国势日衰,北方强大的突厥部族即伺机而起,他们个个饶勇善战 ,民性悍烈,即便如女子之流,也都是可以上马骑射的女中英豪。在他们屡次寇边大获 全胜,中原的隋室无奈之余,只有以大量的金银布帛,甚至是宗室之中的公主下嫁和亲 ,以换取短暂的和平。
道洛的父亲就是突厥最强盛的突利可汗,他在即汗位后短短时日之内,整军经武, 将突厥的散漫游猎骑兵,训练成一批令南人闻之色变的钢铁劲旅。而他也在迎娶隋室和 亲的海薇公主后,径自地赐封为史国公。生下了道洛这位皇子不久,海薇公主即因水土 不服,长期卧病后撒手归西,而突利可汗则因伤心过度,久久未理朝政,任政权旁落到 他的异父同母之弟:诘利之手。
后来突利虽力图振作,但朝中政事在诘利长期运作之下,满朝文武已区分为明显的 两派人马。分别为以诘利为主的主战派,他们认为南方中原王朝衰败,自古强者得天下 的观念影响下,另一方面也是不满足于隋室的成员,尤其在两国边境开放,人民互通往 来之后,南方明媚风光,物产丰饶的印象,更便地处此界,常受旱潦之苦的北方部族心 生艳羡。
所以他们强烈主张大军一挥,即可直达京畿,并吞中原而为突厥今后万代子孙的基 业。
但以突利可汗为首的这一派主和派,却期期以为不可。因为连年征战,虽获得最后 胜利,但于突厥本身人马,亦多有损耗,在他以为,最好是维持是前的和平均势,让百 姓好好生养休息,毕竟过日子还是比较重要的事。
再说,南地辽阔且多水气,掼于北地荒漠生活的突厥人,该如何统治又成一大难 题,倒不如保持现状,给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较实际。
太宗李世民即帝位,明年改元为贞观,并于十二月令吏部遣使出访四方诸部族。贞 观元年,突利可汗有感于唐室封赏丰厚,且礼尚往来的想入朝观见太宗外,也想趁此机 会,将他唯一的独子道洛携入京面圣,并且将之引见给太宗,希望能确保突厥与中土的 友好关系。
在出国前,突利可汗,将权政委由其弟诘利,率领精壮亲兵,沿着驿站,一路由唐 室派遣的官员为伴,来到长安。
尚在驿馆里啜饮南方有名的茗茶,已有亲兵接获飞鸽传书来报,指把持权政的诘利 欲自立为可汗,但因名不正言不顺而受到权中大臣祇毁,忿而屠杀大半亲贵权臣。至此 ,突厥国内已形成各派倾轧的内战,民不聊生。
忧愤使得突利可汗,怒急攻心而猝死异邦。觊觎王位的诘利并不打算放过道洛。因 为在临去长安之前,突利已预写密诏,指代表突厥世代传承的信物——玄天碧玺——已 传授给他的独子道洛。
为了取到那方碧玺以求能号令突厥百万大军,诘利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杀手,甫来长 安谋刺道洛。
三年前那一个瑞雪纷飞的夜晚,至今仍深深地印在道洛脑海里。被那些蒙面杀手追 逐得四处窜逃的部属,拚尽全力地护卫着他们的少主史道洛,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 路——「桑奇,快带着主子走,这里有咱们顶着!」被弯刀削掉了半边脸,但那个父亲 突利可汗生前最器重的亲卫队长,张着圆突的眼珠子,在鲜血犹不停冒出的空档,吆喝 着要桑育和史道洛离开。
「库平队长!桑奇,快为他疗伤止血……」推推身畔仍不断以弯刀隔开那些纷来涌 至刀剑的桑奇,道洛一面将手里的匕首刺进一个刺客胸膛,焦急地大吼。
「主子,库平要追随老主子而去服侍他老人家,主子,你千万保重,为我突厥保重 。」
喃喃地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大喝,库平队长有如神助般地以一挡百,在重围中硬是 辟出条通路,他朝着道格不停挥手。
「走!桑奇,主子就交给你保护了!」将道洛往桑奇的马上一堆,库平队长用匕首 在马腿上猛然一拍,马受惊,人立嘶鸣中几乎将道洛和桑奇给摔下马去,但桑奇双腿 挟住马腹,两手忙着砍退那些蜂拥而来的杀手,就这样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那些部属的 道洛给带走了。
在被火光映照得红透半边天的驿站外,道洛至今仍历历在目的是库乎队长那被七、 八把刀剑给刺穿了的身体,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
虽然有库平队长和他那些忠心的部属,拚死衔命地为他阻挡了大部分的杀手,但过 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追兵紧跟不舍。
雪,不停地加鹅毛般的往下坠,在道洛和桑奇的鼻尖唇畔融成一条条的冰渍。马可 能太劳累了,也可能是深及小腿肚的云和着泥泞的湿路使之速度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