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他敏锐地听见有人踏雪而来,足音沉而重,不是个练家子,且来人只有一个,眉一扬,感到疑惑。
自他受伤坠崖清醒后直到现在已近两个月,从来不曾有人造访戚瑶光的小木屋,今日突然有人出现,是迷路的旅人,或是专程来找她的?
他不想与那人照面,长剑于半空中如银色游龙轻灵收鞘,傲然转身走进存放药材的另一间小屋,掩上门板,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瑶光发现他忽然不见了,愣了下,扔下尚未削好的淮山,走到窗边东张西望,喃喃自语。「咦?他上哪儿去了?」
见不到他,令她帐然若失。
左看右看仍不见他的踪影,瑶光干脆走出屋外,依循地上的足迹寻找他的踪影,发现他进了储放药材的小屋,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在里面做什么?」
心头的疑惑刚起,便听见身后有人拉开嗓音唤她。
「戚大夫!」一身粗布袍的矮胖中年妇人撑伞出现。
瑶光旋身看向冲着她笑呵呵的大婶,同样漾开笑容,亲切问候。
「伍大娘,你今儿个是来拿伍大叔的药吧,我去准备一下。」
笑到眼都眯起的伍大娘不顾地上滑,快步来到身旁,拉住她的手道:「不急,你待会儿再拿给我便成。」
瞧出伍大娘似乎有话要对她说,瑶光便不急着张罗药材,关心询问:「近来天候变冷了,伍大叔和大娘你可好?」
「哎,我家那死老头儿不就是老样子,天气一冷,雨一下,就犯风湿,这几天疼得厉害,我这才赶紧过来跟大夫你拿药。」伍大娘边说边摇头,抱怨天气不好。
「伍大娘你照料伍大叔时,别忘了也要顾好自己,天气太冷了,感染风寒可不好。」
伍大娘爽朗地拍拍胸脯。「我晓得,大夫你放心,大娘我的身体可是比牛还要强壮,不会染上风寒的。」
瑶光微微一笑。
闲话家常完,伍大娘笑得十分暖昧,用手肘推了推瑶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戚大夫,我全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瑶光被伍大娘那暖昧的笑容与话弄得满头雾水。
「男人哪!」伍大娘掩唇格格娇笑,话像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什么男人?」她傻傻重复。
「哎,戚大夫你就别装傻了,我说的是大夫的男人,不然这荒山野岭哪还有别的男人。」伍大娘一副过来人样儿俏皮的朝她眨眨眼。
瑶光的脑袋瓜登时一轰,总算明白伍大娘所指为何,她羞得红透双颊,连忙挥舞双臂否认。「伍大娘,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男人,他不是。」
「啧,方才我明明远远的就瞧见大夫的男人走进屋里,大夫你早就过了及笄之年,我说这话是有点伤人啦,不过你已经是老姑娘喽,现下再不嫁,以后真会没人要,既然你已有心上人那就最好啦,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闻言,瑶兆都快昏过去,伍大娘可不是个能保密的料,这世上若有所谓的秘密被伍大娘知道,就等于被方圆几百里的人知道,她得赶紧澄清,不然真会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她握住伍大娘的手,郑重说明。「大娘,我跟他是清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个病人,山中过客罢了。」
「真的吗?他在这儿多久了?」伍大娘明显不信,孤男寡女于荒山野岭共处一室,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他是因为病得严重,所以一时间才无法马上离开……」瑶光拼命解释,说得口干舌燥,希冀伍大娘别再想歪。
「不管是不是病人,重要的是他尚未娶妻吧?」伍大娘打探着,期待大夫好事将近。
瑶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说服伍大娘相信。「伍大娘,你真的想太多了。」
「瞧你紧张的,分明有鬼,大娘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这事儿你我心知肚明便成。」伍大娘满脸堆笑,诚心祝福,心想她认识戚大夫也好一段时日了,假如那男人真是普通病人,戚大夫压根儿不会乱了方寸亟欲澄清,所以事情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有理说不清的瑶光彻底被伍大娘打败,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戚大夫,大娘我方才仅仅瞧见你男人的背影,不过……啧啧,光那背影就让人觉得他和附近镇上的年轻小伙子都不同.他很俊吧?」未能仔细看清那男人的容貌,使伍大娘深感遗憾,唯有退而求其次直接向她问个清楚。
一想起宫熙禛过人的容貌,瑶光便不由自主羞红了脸,面对急于打探的伍大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左右为难。
她的沉默被误以为是姑娘家害羞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伍大娘了然于心,喜上眉梢地真心为她祝福。「我就知道,戚大夫,大娘我呢,就等着喝你的喜酒。」
「大娘,你真的是误会大了,我和他压根儿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瑶光已疲惫词穷。
「好,好,别说了,大娘晓得他是大夫你的病人,没事的,我不会告诉别人。」伍大娘开心的拍拍瑶光的肩头,说得很敷衍。
「大娘……」
伍大娘完全不想听,打断她的话。「大夫,我家那死老头的药就烦劳你,他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好,我这就去拿。」瑶光沮丧地垂下双肩,刚刚伍大娘说得尽兴时,可没半点急切的模样,她心里犯着嘀咕转身走进存放药材的小屋。
伍大娘笑嘻嘻看她进小屋,她来时可是看得非常清楚,那男人转身进了这小屋,如今戚大夫也走进去,两个互有情意的年轻男女再碰在一块儿,肯定少不得一番绵绵情话。
方开门进入充满各种药材清香的小屋时,首先面对的是宫熙禛臭到不能再臭的俊脸,戚瑶光尚未开口,他已率先发难。
「那个老女人太吵了。」伍大娘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从小到大,围绕他的流言蜚语从未少过,不管是皇宫内苑或是京城各府的女人,老爱在嘴边挂念他的名字,他早已习以为常,但没想到连沦落到这荒山野岭居然也不得清闲,让他发现原来这世间的女人全是同一副德行。
她困窘的匆匆移开视线,为了避嫌,不敢掩上门扉,只是忙碌地开始抓药,压低声音说:「伍大娘只是在说笑,你别放在心上。」
「你快将她打发走,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宫熙禛骄傲的下逐客令,不在乎伍大娘是否会听见他所说的话。
瑶光紧张的望向外头,深怕他所说的话被伍大娘听见,却发现伍大娘满脸笑意对她眨眼时,她连忙嫣然回以一笑,假装没事继续抓药。
他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每每让她不知该爱抑或是该恼,只能说他太习惯命令别人,她也无须费事提醒他这里是她家,要不要请客人离开该由她决定,努了努粉唇,一双手快速抓取秤量该给伍大叔的药材。
很快的,瑶光将药材一份份包好拎起,要走出屋外时,忍不住开口抱怨。
「这里是我家,你是我的病人,伍大娘是我的病人家属,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待在这里。」
「那又如何?」宫熙禛依然目中无人。
「……」算了,她这是在对牛弹琴,早该料到不是吗?
摇了摇头,瑶光收起无可奈何的心情,粉唇噙着笑步出屋外,将手中的药包交到伍大娘手中。
在外头东张西望的伍大娘挪动福态身躯,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里头望,于乍见屋内那男人教人惊艳的美貌时,两眼发直倒抽了口气,一手抚着心口喃喃自语:「我的老天爷啊!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屋内的宫熙禛听见伍大娘的话,眼眉低敛,起了杀意。
瑶光察觉他的意图,猛地转过身对他摇头,眸底盛满恳求的光芒,这一瞬间不知怎么地,他竟心软了,不悦的冷哼了声,以眼神示意她快点将碎嘴的伍大娘送走,否则休怪他翻脸无情。
瑶光不敢再和伍大娘寒喧,几乎是用推的将命悬一线、双眼迷蒙沉浸在宫熙禛过人美貌中的伍大娘送走。
第6章(1)
入了冬,天气愈来愈冷,由初时的细雪变成鹅毛大雪,一片片白天际降落,将放眼望见的景物全变成无瑕雪白。
冷冽的空气,让木屋内的柴火不断燃烧,瑶光坐在炉火边,嘴巴呵出寒气,双手不住摩擦生热,幸好她已有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寒冬,没让宫熙禛老穿那袭破旧僧袍,为他备上保暖衣物,甚至替他纳了一双新鞋,否则他肯定挨不过这几日连续下的大雪。
头发渐渐长长的他,迷人依旧,但带了股落拓的沧桑,他就像一头蛰伏于暗处的猛兽,正在养精蓄锐等待适当时机出现。
瑶光边烤着火,边看着他斧凿刀刻般的俊美脸庞,再一次不由自主为他着迷,复杂难懂的他实在很罪恶,这段日子她一再问自己,到底是喜欢上他过人的容貌,抑或是被他深埋在心头的伤痛与爱恋所吸引,方让她一再妄想将他自万丈深渊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