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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站在一旁的亭兰立刻以身子扶住向后倒的海雅。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驭马英豪绝不是这种可耻无胆之人。可是她双脚却没有力气站稳,瘫软虚脱的颤抖着。
身侧仆役赶紧上前扶她入座,亭兰也跑道她身旁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可别在这个时候再犯哮喘了!
“思麟他……”硕福晋惊骇得无法开口,牙齿不停微微打颤。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儿子不应是这种人!
“思麟是用战略,却被指控他贪功渎职。”
“战略?”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等着大贝勒继续说明。
“思麟的战略是留主要军力于战场,他自领一票精锐骑兵由战场后方奇袭。因为探子有消息,准噶尔族的噶尔丹打算由两面包抄清军,所以思麟率领精锐骑兵打散他们后方埋伏的兵力,再杀回主战场,一口气歼灭准噶尔叛兵。”
“这么说来,思麟确实有立下汗马功劳啊!”
“但是摆在皇上面前的‘事实’,是他以逸代劳。别人在奋勇杀敌时,他不见踪影,等到大事底定,他才出来捡便宜。”
“过份!为什么要如此污蔑思麟?”海雅怒气上冲,双脚扎实有力的往地上跺,气得全身发抖。
“就是说啊!二阿哥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朝廷效力,怎么可以任人在朝堂上三言两语就撤官除爵?”亭兰加入海雅的咆哮阵容。
思麒不语,阴寒冷冽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海雅看。海雅起先觉得意外,而后却愈来愈不自在。
怎么,她哪里说错了吗?
“二阿哥何其冤屈,竟要受皇上降下这等莫名其妙的罪!”亭兰忿忿不平的一拳重重捶在小几上。
“问她啊。”思麒始终未曾移走她那双冰冷透明的琥珀眼眸,像鹰一般的盯在逐渐仓惶的海雅身上。
“我?”她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冷汗直流。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也全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局促不安。
思麒冷哼,似笑非笑的瞇起杀气四射的双眼。“在皇上面前状告思麟的,正是豫王府的宣慈贝勒。”
海雅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凉透。
“是……宣慈哥哥?”
“怎么又是他!”亭兰气冲冲的冲到海雅跟前。“到底他和你有什么新仇旧恨,干嘛老拿我二阿哥开刀当替死鬼?”
“我不知道,我……”海雅无辜的摇着头。突然,一道记忆闪进她脑海里——
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陷害”,让你看看我如何单枪匹马,就可以轻松整倒一个人!
海雅惊恐的瑟缩肩头。她不敢相信,宣慈真的以此为报复,对思麟重下毒手。而她,正是间接害惨思麟的凶手!
“现在你满意了吧?你的‘宣慈哥哥’到底要整我二阿哥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亭兰又气又怒,连眼泪都冲上眼眶。
“我……我没有满意什么,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脱不了关系!”
海雅回眼惊讶的望向思麒,只见他撂下这句残酷毒绝的话,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缓缓品茶。
最教海雅痛彻心屝的,是硕福晋那双排斥而冷峻的眼神。她一直都很喜欢硕福晋,福晋像她死去的额娘,宠她疼她,处处关照她,把她当宝贝似的爱怜呵护着。可是此刻她看不见福晋脸上有一丝一毫以往的温婉慈祥,也没有和蔼亲切的同情或谅解。
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门外。
此刻站在正厅中的她,像是陷入敌军阵营的孤军。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会帮她。
“叫元卿来。”硕福晋低声命令。
仆役们“喳”了一声就急急退去。在场的人权都疑惑的望向福晋,不明所以。
“这时候干嘛叫元卿来?”亭兰怪叫。
硕福晋沉默了好一会儿。“元卿与宣慈贝勒的私交甚好,请他来看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硕福晋气势刚烈的打断亭兰的建议。“什么‘海雅她家’,她嫁进咱们硕王府,就是咱们家的人。不许再拿她当外人看!”
“是,额娘。”亭兰委屈的嘟着小嘴,眼眶泛红。
硕王府的人有身为贵冑的尊严,岂可向敌人低头求情?海雅既然已是硕王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做出向宣慈贝勒讨饶的事情。
“额娘,那我先告退了。”海雅低头禀报。
“好,去吧。”
海雅对硕福晋投以感激的眼神。虽然福晋的面色依然沉重,但她对福晋仍把她当一家人看的心意,感到万分欣慰。
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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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数日,硕王府里一片闹烘烘。
全家上下,亲朋好友,都在为思麟被撤官除爵的事焦急奔走,而此番横祸首当其冲的“二少爷”——已被削去贝勒封号的思麟,此刻却正在家中槐院池塘里,跷着二郎腿闲闲读兵书。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娇小急促的身影突然从回廊边冲过来。
“哎呀,吓死我了。”思麟故作一副老奶奶犯心绞痛的模样,不停轻拍着胸口,咧开爽朗开心的笑容。
“大伙都在四处找你,原来你成天躲在这后边小院里。”海雅气喘吁吁的说。
“我没有天天躲在这里啊,我昨天是在芳乐楼,前天在粉头儿胡同——”
“你竟敢上酒楼、逛妓院胡同?!”海雅愤而狂吼,树上鸟儿吓得四散纷飞,思麟差点一跤滑进池塘里。
看来不管是多么娇弱的女人,发起飙来全是同样骇人架式——一副河东狮吼的剽悍德行!
“夫人饶命,我下次不敢乱开玩笑了!”才怪!这样逗她玩,看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生活多有意义。
“不要跟我胡闹!”她一掌打在思麟肩上,力道像是在拍灰尘。“阿玛正想带你去拜访中堂大人,却到处找不到你人。”
“得了得了,反正又是四处找人说情,烦死了!”他又倚躺在池边树干上,看他的书。
“什么烦死了?!”海雅一把抽走他的书,破口大骂,“现在每个人都在拼命为你着机会,替你申辩。你倒好,天天不见踪影,悠悠来、悠悠去,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什么蒸的煮的,我都快急疯了!”
“海雅,”他一把搂过她的腰,让她安坐在自己腿上。“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我被削去的官职和封号?”
“两样都担心啊。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嗯……”他闲闲的闭眼思考。“愈是在乎的东西愈容易失去。凡事别看得那么重,自在逍遥度日就好。”
“是吗?”思麟洒脱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你没有在乎的东西吗?”
“有,但至少不是这次皇上处罚削去的封号和官职。”
“那是什么?”她好想知道。她发现除了思麟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她还想多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想一起分担他真实的息怒好恶、他的理想和抱负。
“你啊,我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你。”
“那这是什么?”海雅蹙眉拿起手中的兵书。“自从和你成亲以来,你的炕上或手边总是少不了征战谋略的书。可是你对这些丝毫不离手的东西只字不提,你在压抑什么?”
“噢……”他埋首在她胸前低笑。
海雅只感觉到他在笑,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该说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撞对了,还是该感动海雅对他细密入微的观察与体贴,让她直直捣入他最不愿公开的隐密角落?
她说对了,他一直都在压抑。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她抚着思麟的发辫,拥着俯在她胸前的头。“平日你看起来是很优闲自在,感觉生活很惬意,可是你的眼睛只在跃马逐风的时候才会发亮。”
“我的眼睛会发亮?”他抬头眨把着一双闪闪动人的大眼睛,顽皮的笑着。
“不是这样!”她轻轻一掌拍在他额头上。她渐渐摸透思麟这种严肃场合中突如其来的搞怪举动。“你像我阿玛养的猎犬——”
“我长得像狗吗?”他只差没把舌头吐出来,学狗讨赏。
“你很皮耶!”海雅干脆把他的脑袋再压回自己的胸口,省得他三不五时的挑开她的话题。“我阿玛养的猎犬很勇猛、很漂亮。出外打猎时它们都跑在最前头,追逐猎物时特别的神采飞扬,眼睛会散发一种很独特的光芒。可是当它们没有被带出去狩猎,养在牲畜栏里的时候,一点精神也没有。见到我时,它们虽然也是活蹦乱跳,但是眼睛没有神,像是困兽。”
困兽!多传神的字眼,他的确是只被关在豪门巨邸内的困兽。他俯在海雅的胸前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