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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凭姊姊的超钝神经,能闪过花瓶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姊姊今日就真的是直的出去、横的回来了!”
“呜……就算她被砸死,好歹也可赚一笔奠仪,少个白痴赖在家里混吃混喝,可是她……她……”
老翁哇地一声哀号起来,如丧孝妣。莉桐倒是认命得很,边叹气边拣拾被打成木柴碎片的桌面下,几乎阵亡的脏杯破盘。
女儿生来就是不值钱,歹命哪——
“姊,那闪过花瓶后呢?”大弟仍专注在好戏上头。
“也没什么呀,就看到房内老子孟子满天飞,东一句‘你这个不肖子’、西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莉桐捡起了尚可使用的杯盘,往厨房走去。
“老子?孟子?在天上飞?”大弟满脑子怪异的画面,愈想愈玄奇。
“她的意思是老子之书、孟子之书被人扔来掷去。”老翁毕竟比十四岁的少年多吃个几十载的饭,女儿毫无逻辑的语法,也只有他能将其翻译成听得懂的人话。
“我正奇怪屋内没见着人,却闻吼声如雷。”莉桐不解的说着。“对骂了好些时候,我正想离去,改天再送画卷来之时,突然书斋房门就被踢飞开来,冲出一道身影……
绣芙蓉2003年7月20日更新
话说当时——
“你是什么人?”
那身影矗立在她跟前时,足足高她两个头。
“我……我是来送硕王爷订的画卷的。”当时那身影背光而立,娇小的莉桐根本看不清来人面孔。
“不肖子,你有胆反抗你阿玛的话,就给我滚出硕王府,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书斋内又冲出个人面威风的大胡子,看来活像门神。
“笑话!你以为你有几个儿子?要是撵我出去,以后就别哭着求我回来继承香火!”
那身影这一侧头回话,让莉桐看傻了眼——
从没见过相貌生得如此阳刚俊伟的男子!透过身侧阳光拂耀,他犀利如鹰的眼瞳遂成淡淡的琥珀色,阳光像是专为他独霸天下的气魄而生的,衬出王者不可一世的风范。
日照龙鳞万点金!她几乎被这般耀眼的灿烂勾去了魂魄。
“我哪一点亏待你了?今天要替你订门亲事还得下跪求你吗?”大胡子这一怒,涨红了脸,宛若关公再世。
“亲事?你也不问问我的意愿,也不管对方是圆是扁,只要人家是个格格就让她当我媳妇儿,你生我这个儿子和养种马有何差别?”
“放肆!”大胡子血气上冲,扛起屋内的太师椅就往他和莉桐的方向砸来。
真个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若非那身高腿长的贝勒爷护在莉桐身前,一掌击破飞椅,她当下恐怕已成书斋庭前的肉饼了。
“阿玛!孩儿已告诉您很多次了,孩儿根本无意成亲,您何苦硬逼我娶佟家的格格,徒增累赘?”
“什么累赘!”震天一吼,连莉桐的耳朵都有点嗡嗡作响。原来方才书斋内的狮吼就是出自大胡子的嗓门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大胡子方才声色俱厉的容颜逐渐瓦解,再难掩饰爱子心切的本性。“阿玛向来以你为荣,硕家有子如你,夫复何求?可是思麒,男人不是光凭事业即可成就人生,你不娶妻、不生子,如何能深切体会为人父母的喜悦与责任?你如此逃避人生责任的行为,教阿玛如何不为你心痛?”
大胡子的这番深情恳切,连身为局外人的莉桐也不禁为之动容。想来自己与爹爹的关系,自小就是被打大骂大的,从不曾令她有如此父爱至切的感受。
是因为贫贵身份的悬殊,造就品德上天壤之别的差异呢?还是因为她生来就是不值钱的女儿身……
“孩儿并非逃避责任!”她身旁的思麒贝勒不改先前坚持的立场。“孩儿只是想自己处理终身大事,不劳阿玛费心!”
“我哪能不为你费心?你都二十六岁了,还未娶亲。你要把终身大事拖到何时处理?连你额娘都担心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荒唐!”思麒贝勒不屑的冷笑一声。“为了这等胡思乱想,就想逼我娶你安排好的木头格格?”
“什么木头格格?!”大胡子这下子可不只怒发冲冠了,连额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佟家的格格是我千挑万选才相中的!既温婉又贤慧、善解人意,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只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才配得上你!阿玛这般为你没想,你还有何不满?”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满!”思麒贝勒看来对老父的心意丝毫不领情。
“你哪里不满?”
大胡子这一吼,莉桐掩耳不及,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眼冒金星。
“那种完全符合你标准的女子,活像额娘养的哈巴狗,叫她站她就不敢坐,问她话就只会‘喳’,娶那种女人过一辈子,还不如随便抓个人当老婆算了!”
思麒说这话的同时,突然把莉桐抓进进父子对峙之间。两个巍然轰立的壮硕男子中间,站进了娇小畏缩的女娃儿,凝重的火爆气氛、焦点霎时转移到莉桐身上。
“你?”大胡子眯起了眼盯着她,加上那一脸狂怒未息的凶煞神情,吓得莉桐膝盖有点无力支撑,抖颤了起来。
“哼!”大胡子睥睨一笑,将视线放回儿子身上。“说笑话也得看场合!瞧你毕竟还是个小伙子,想反抗你阿玛也犯不着情急之下就抓个滥竿充数。”
思麒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但是那句父子两人没多理会的“滥竿充数”,倒是令莉桐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反正我已经和修家订下了这门亲事,不管你再如何胡闹,半年之后,佟家格格是入定了我顾家大门!”大胡子终于颁下无可违逆的圣旨。
“好!就让佟家格格做硕家的媳妇吧!”
思麒宏声如雷,如此爽快的答覆,令大胡子霎时化严厉为满面惊喜的笑容,连眼泪都差点儿感动得掉下来。
莉桐却突然间被思麒拉人怀里,一只大手紧紧按着她的肩头。“阿玛,我不消半年,只需半个月就会将这女娃儿娶过门,让她坐在我正室的位置上!”
“你、说、什、么?”不仅大胡子气得像只大刺犯,连莉桐也吓得合不拢嘴,下巴几乎脱口。
怎么可能让一介平民女子为正室,尊贵骄宠的格格为偏房?这事若传出去,佟家铁定会卯足全力给硕王府来个满门抄斩!
这下子连听故事的苏老翁及苏大宝下巴也脱臼了——这、这、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苏家三口呆呆的站在桌前,一时都沉寂了下来。
“啊……”苏老翁轻松自若的先开了口。“哎!这种事在意个什么劲儿啊!哈哈哈!”
姊弟俩看着笑容僵硬的老父,他额角上甚至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我说莉桐、大宝,你们这两个小笨蛋!人家父子拌嘴,说的还不全都是气头上的话,谁会去当真呀!哈哈哈!”苏老翁的笑声极不自然。
“可是爹……”身为大弟的苏大宝忍不住为姊姊坎坷的前途感到忧心。“君无戏言,不是吗?”
“硕王爷又不是皇上,他说说戏言有啥子了不起啊!”苏老翁愈笑愈大声,似乎想掩盖内心某种真正的情绪。“我不也是常跟你们胡乱说笑话吗?什么‘我打死你这个笨女儿’、‘生你这蠢货还不如明早卖到市场去’之类的,你姊姊还不是依然赖在家里混吃混玩的。”
“是啊,爹爹所言甚是。”莉桐对于这种专门践踏她尊严的狠话,早已练就了不死之身——无论话再狠,她也能处之泰然。
出身贫贱的人,就该贫贱而勇敢的活下去!像蟑螂一样,出身再“扁”,也要坚毅不挠的生存下去!
于是,苏家三口就在厨房桌前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冒着冷汗打定主意就当没“娶亲”这回事,从此苏家依旧过着幸福美满、天下太平的贫贱生涯吧!皆大欢喜!
苏老翁哈哈笑的下巴还来不及合上,就听见远方传来热闹的锣鼓声与街坊邻居的喧哗。
苏家三口此刻突然紧紧抱在一起,三人挨成一堆的缓缓向外厅走去。还来不及……或者应该说是“没胆”去开门一探究竟,两扇破门就被左右胡同的大叔大婶们推倒了下来。
“哎呀!苏老翁,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莉桐这么早就要出阁啦?才十六呢!”
“不早不早,这娃儿现在正出落得漂亮呢!做了王府的少夫人,刚好赶上花样年华呀!”
“恭喜恭喜!”
杂乱的人声祝贺下,苏家三口全成了木头,一点喜庆的气氛也没有,活像地府的鬼差即将来临。倒是街坊邻居们快要乐翻天了,小小一间破屋里里外外塞满了凑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