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杀往小妹禧恩的诗社,却发觉没一个是他刚才在黑暗中交手的人,感觉完全不对,性格截然不同。可今儿个诗社的人全到齐了,没人缺席。
那她根本不是诗社里的人了?
今日王府喜宴,来往宾客众多,谁也说不清到底来了哪些王府的格格。凤恩至此完全失去她的下落。
难不成是他作了场午后春梦?
寂然回房,他疲惫不堪地枯立在厅内,捏着眉心极力回想着一切线索,脑海浮现的却尽是两人狂浪的纠缠与畅快,令他再次热血沸腾。
她是谁?他对那声音、那隐约的形影,有着模糊的印象,又微弱得难以具体掌握。
慨然深叹时,他霍然瞥见椅脚下的某样东西——一封陈旧的信。展信流览,他不禁更加皱紧眉心。
这里什么字也没有,只有图,笔法飞腾却有些生涩的描线图,显然是外行人临时走笔而成的。图中女子体态丰腴,身姿活艳,罗纱彩带如飞云般地簇拥在秀丽的女子身旁,充满豪放爽朗的西域古国风情。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应该是大唐时代的某种舞蹈。叫……什么来着……
啊,对了,叫胡旋舞。
这就是那位神秘佳人特地送给他的情书?
第二章
“小舞,怎么啦?”一脸顽皮的富态老人家抱着精巧的小锦盒倾身贴近发呆的小人儿。“最近你老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为了把我的密函搞丢的事儿在内疚吧?”
“当然不是。”小舞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那是为什么?快说给你善解人意的好心奶奶听。”
“你哪里善解人意了?叫我去偷东西的奶奶又算得上哪门子好心?”
“小舞怎么这么凶呀。”满头白发的老美人依旧笑嘻嘻,径自坐在小舞身旁,一块儿在水阁里乘凉。
小舞沮丧地又撑肘在石桌上,双掌托着小脸、嘟着小嘴皱眉发呆。
“不应该会失手的呀。”老奶奶故作伤脑筋地喃喃道。“你信都已经到手,藏也藏好了,虽然凤恩贝勒半途杀出来,可你不是照样顺利逃出来了,这信怎么会丢了呢?”
小舞不讲话,努力表现一派淡漠,两颊却一片通红。
“你是不是有些细节没跟奶奶说呀?”老奶奶贴耳窃问。
“信丢了就是丢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她赶紧大发雷霆一下,以示不爽。“别再跟我提那档子窝囊事!”
“好吧,那咱们来谈另一档子事。听说你近来老是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窝在房里,连侍女也不准进去,请问你在里头做什么?”
“我……我那个……那又怎样!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行吗?!”
“连洗澡时也不准侍女应侍?”
“没……没错!我从现在开始,就是喜欢一个人洗澡,一个人更衣,怎么样?”
“哎,难怪你那群丫头们伤心得要命。”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没事做不是比较好吗?
“小舞,你想想,你这臭脾气有几个人伺候得住?现在留下的那几个几乎都是给你从小折腾出了金刚不坏之身,才能活着伺候你到今日。那么聪明伶利的丫头们不去伺候别的乖巧小姐,反而任劳任怨地待在你这大恶霸的身边,是为什么?”
“为什么?”小舞的兴致全被勾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有好处啊。”
“什么好处?”她从不给下人打赏的。
“嗯……”老奶奶磨磨蹭蹭了半晌,看见小舞的双眸快喷火了才笑嘻嘻道:“好处有很多,其中一项就是伺候你梳洗打扮。”
“这算什么好处?”
“因为我的小舞很漂亮呀。”
“奶奶,你又来了。”老是乱夸自个儿孙子,都不害臊啊。
“别摆着一副臭脸嘛,奶奶可是说真的。你看看,我把你生得多好,活脱脱就是我年轻时的样儿。”她笑着拧了拧小舞的下巴。“难怪丫头们都喜欢替你梳妆打扮,就跟玩娃娃一样。替你沐浴更衣时,那更是有趣。”
“有趣?”她皱眉思忖。
“可以把你看得一览无遗啊。”
“那又怎样?我有的,她们不也全都有?”
老奶奶没力地放弃一叹。“是啦,你要这么说也没错。”这宝贝实在钝得有些无药可救。
“奶奶,你快把话说清楚嘛!”她抓着奶奶的衣袖扯呀扯。
“好。你觉得女人看见了你的身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吗?”等小舞点完头了她才继续问:“那男人呢?”
“我才不会给男人看我的身子。”
“如果男人看见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呃……很惊讶吧,也有点喘,而且会动手碰我。”
“小舞。”奶奶的神色忽而凌厉万分。“凤恩贝勒除了碰你身子,他还做了什么?”
小舞吓得由石椅上蹦起,慌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摆在哪里。
“奶奶,你在……胡说什么?”她只是想着凤恩那日的反应,又没漏口风,奶奶怎会一下就识破?
“你打从丢了信的那天起就一直不对劲。”
“因为……我很内疚。”
“可我刚才这么问你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哪会记得那随口一应。
“你说:当然不是。既然如此,就别再拿内疚当借口。”她严肃的神色慑住小舞。
“小舞,那是封对奶奶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信。如果你是因为没找到它才空手而返,奶奶绝不会这样逼你,可你是偷到手后才搞丢的,那信一定是被凤恩贝勒拿去,这比没找到信还更严重,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可是奶奶从没这样冷硬地跟她说话,简直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足见那封信重要的程度,似乎远超过她想象……
“奶奶,我……对不起。”
“我希望你能做比道歉更积极的事:把信夺回来。”
小舞顿时怔住。把信从凤恩那里拿回来?“可、可是奶奶,我已经没有机会再潜到克勤郡王府里了。上次是因为他们府上办喜宴,自由出人的人很多我才能假装我也在受邀之列。但这次——”
“试试禧恩。”
“她才不会帮我!”都已经跟奶奶说好多次了,她怎么还是不懂?“禧恩跟她那票诗社的朋友其实并不欢迎我,上回是我用些礼物分散她们的注意力才有机可乘。你这次要我怎么再混进去?就算我再备妥一些贿赂用的小东西,我也没有名目送过去呀!”
“她会请你到诗社去的。”奶奶神秘一笑。
“她不会!”小舞一直都期盼着能受邀加入诗社,认识朋友,却始终被人礼貌地排拒在外。“她绝对不会主动请我入诗社!”
“禧恩的信差现在就在前厅等你。”
小舞张大错愕的小口。
“还不快去回应人家?”
禧恩派人来捎口信给她?“这……她也不一定是派人请我去诗社啊。”
“你去了就知道。至于你跟凤恩贝勒之间的事……”奶奶等到小舞浑身寒毛悚立了,才满意地流露慈祥笑容。“我暂且不过问,先解决信函的事再说吧。”
小舞心头七上八下地独自到前厅见信差。奶奶真是……吓死人了,从没见她这么深不可测。不过奶奶一向喜欢整人取乐,也许她愈玩愈野,开始想扩大恶作剧的格局也说不定。
事情果然给奶奶料中,信差是来请她去克勤郡王府一趟。
她不想去,万一又碰到凤恩怎么办?这下可好了,前有凤恩识破她身份的危机,后有奶奶要她夺回信件的命令,到底要她怎么样嘛?
“你用不着一脸不高兴,我现在比谁都不爽。”小舞一到克勤郡王府,就听见禧恩这番高声埋怨。
小舞环顾禧恩院落里满满的人潮,全是年轻的格格。
“这是怎么着?”
“都是我大哥啦。”圆滚的禧恩毫不顾忌地扯嗓怨道。“他叫我把二哥大喜当天所有来过我们家的年轻格格全请过来,他要一一询问。”
“询问什么?”
“你待会不就知道了。”
凤恩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禧恩冷瞥道。“最好别对我大哥还有任何妄想。你不符合他的胃口却硬要塞给他吞下的话,倒霉的不会光只有你,连我们都会遭他那魔王脾气的殃。”
“我又没在妄想什么。”何必讲话那么毒?
“我也没说你在妄想,只是先给你些好心的提醒,省得你自找难堪。”
“那你何不干脆好人做到底,闭上你的狗嘴?”
两造交锋,顿时雷电激爆,双方气势犹如对战的母狮。
“舞格格,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禧恩挺直着圆滚身躯,傲然哼道。
“禧恩格格,你也最好搞清楚今天是你府上派人请我过来的。”
“我可没请你来,我只是在替大哥请而已。”
“既然人不是你请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唆?”
禧恩差点喷火,她一向看这倨傲的婆娘不顺眼。什么爱新觉罗的郡主,明明早就因家族中的贪渎案件被降为格格,却老爱耍她早就没了的皇族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