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冒险是你的事,但舞格格从小生活单纯,玩不来这种危险游戏。”
“你果然跟小舞早有交情。”凤恩倏地与左护法眼对眼地深沉一笑。
左护法严厉回瞪。“没错,我甚至早和她有过一腿。怎么,你何时开始在意起女人的情史了?”
“就从小舞开始。”
“和你有婚约的女人可不是她。”
“她爱的男人却正是我。”
“你这是在利用她的感情玩弄她的人。”
“我从不需要利用女人来图谋私利。”
“惟独小舞除外。”左护法豁出去地与他怒目相视,几乎瞪出火光。“你早知道她就是仙仙,却一直佯装白痴地陪她兜圈子。表面上既可傲慢地鄙视她,私下又可尝尽她情窦初开的甜头。如此低劣招数,你竟拿来对付一个爱慕你的小丫头,我这些年来真是看错你了!”
“面对感情,我再下流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这句低咒,不只震住了左护法,连凤恩自身也错愕。
什么感情?他又是几时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你的女人不缺小舞这一个吧?”左护法森寒挑衅。
“除了小舞之外,我目前不缺任何女人。”
“目前如此,以后呢?”
“那就不是你这局外人能过问的问题了。”凤恩尖锐地轻巧反击,成功地挫杀了对方高傲的自尊心。
等左护法与禧恩及一干闲人忿忿离去后,他才懊恼地重重坐在榻沿,横掌掩住紧蹙的眉心。他在干什么?竟和自己人因这种小事闹窝里反。左护法喜欢小舞,让给他就是了。小舞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女人,左护法却是难得的得力助手。怎么会把重要的跟不重要的搞混了?
“你这笨蛋。”
凤恩冷冷地越过肩头狠睨身后一边揉眼睛一边咕哝起身的睡娃。
“把左护法那家伙惹毛了,只会让自己没好日子过。”呵啊……睡得好舒服,只是外头天色怎么黑黑的?
“你跟他倒挺熟的嘛。”
“从小一起混大的。”她眼睛半张地抓抓一头披散的乱发。
“他跟你差了近十岁,怎么一起混大?”
“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我哥的朋友们来玩时,向来不介意我在旁边跑来跑去,问东问西,大不了他们扯他们的,我玩我的。”嗯?她僵住伸到一半的懒腰。“你为什么在我家里?奶奶呢?我又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睡觉?”
“一,因为下午有歹徒侵袭。二,她和老嬷嬷溜出府看鬼月莲花灯的热闹去也。三,你不是睡觉,是被门楣撞昏头了。四,你什么时候跟左护法有一腿的?”
“谁跟他有一腿了?”
“他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其中必有奸情。
干嘛眼神这么恐怖?她又不是杀人犯。“他的确从不开玩笑啊,但我确实没跟他怎样,最切身的接触也不过是常帮我洗澡罢了。”
凤恩倏地起身,像孔武火山般地一脸凶煞瞪向她,将床榻上盘坐的小人儿完全笼罩在他巨大的骇人阴影里。
“他,常常,帮你洗澡?”
“呃,对啊。”他干嘛了,满额青筋乱爬,快爆开似的。“因为我野得要命,成天乱闯,经常搞得灰头土脸却又不喜欢被侍女洗洗擦擦。她们老爱把我弄得像才刚摔进花圃里的针线包,插着满头珠花又香得熏死人,好恶心。所以左护法就常被抓公差,负责把我这只连侍女们也搞不定的八爪章鱼整顿干净。”不过这都是她九岁前的快乐回忆了。
她九岁后,父兄获罪,全家流放宁古塔,就不再有机会随她撒野。毕竟寄人篱下,不得嚣张。
“后来我还真的愈变愈乖巧呢。”这或许是被堂姐一家收养的惟一好处吧。“以前我阿玛曾想把我嫁给他,现在则全由奶奶作主,她来决定我嫁给谁。”
“她不同意你嫁给左护法,却同意你擅自答应元卿的求亲?”
“是啊。”只是有条件:取回信件再说。“她本来也找过人替我们俩说媒,媒婆却被你踢出来了。”
“废话,你以为我还会想再娶一次爱新觉罗家的女儿?”
虽然风恩这是一朝被蛇咬,可她又长得不像草绳!“所以你就一直公然对我那么敌视、那么冷淡?”
不过尽管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他还是不得不呕毙了的承认:他再怎么使劲厌恶她,恶劣以待,仍旧消解不了心思老被她勾引住的窝囊感。
他是打死也绝不肯再跟这家女人有任何联系的,可是……
“都是你这个王八蛋!”他幡然痛声谴责。
“我干嘛了?!”居然随口骂人!
“你就不能跟其他女人一样娇嗲恶烂吗?你的性格就不能迂回或矜持一点吗?不然你爱哭爱闹、柔弱黏人一点也好,为什么女人该有的美德你是要什么就没什么?”
“我为什么要看别人是怎么当女人来决定我该怎么当女人?我不温柔体贴又怎样?
我不善解人意又怎样?我不够八面玲珑、楚楚可怜又怎样?我为什么要扭曲自己的性格去符合大家对女人那种没头没脑的期望?“
“那你为何不保持之前在我面前唯唯诺诺、羞羞答答的可笑德行?”起码让他有个更扎实的力点对她继续反感下去。
“我又不是故意要那样,可是一面对你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不然你以为我喜欢摆那副蠢相吗?再说不管我或好或坏,你对我都是一副臭脸,什么都看不顺眼,我何必再去作践自己只为了讨好你!”
“啊,你这一就可提醒我了。”他忽然展露释怀的胜利笑容,悠哉地甩起食指。
“你起码有一点符合我对你的期望。”
“什……什么?”是不是她的率直,还是她的美丽?或是她的……
“你的贪婪。”
小舞傻傻眨了半天的眼,脑海里才渐渐组合出是哪个贪、哪个婪。
“喔,贪婪。”
这样啊,她明白了。经过好一阵漫长而冷静的哲理思维,她才猛地暴跳如雷。
“我哪里贪婪了?!”
“你一直想盗取藏宝图。”哼哼,果真是人非圣贤哪。只要肯用心找,一定找得出人格上的恶劣缺陷,助他摆脱无聊的情思纠缠。
笑死人。想也知道,他哪有可能会再次拜倒在这家女人的裙下。
“谁说那是藏宝图来着!”简直是恶意抹黑!“那是很宝贵、很感人的一份真情、一份纪念,把它诬传成什么藏宝图,太污辱它的品格了!”
“以你和老福晋人前光鲜、生活落魄的现状来看,你有很合理及强烈的夺宝动机。
再加上传闻这图中真正的最大宝藏是长生不老的秘宝,你很有可能是为老福晋的岁寿而动起歹念,况且,你也确实不只一次提及,你是为奶奶才非得取回这封信不可。“罪证确凿,无可抵赖。
“你这只猪头猪脑的乌拉捕头白痴判官!”她气得站在榻上几乎踏烂那床已经够骨董的老旧棉被。
凤恩还以千年严冰般的冷睇低吟:“你太久没被人揍了是吗?”
“你把我说得再烂我都不会在意,反正我早已习惯被你看扁、看低。可是我没办法容忍你也跟外头那些满脑子庸俗烂渣的混帐一样,用最低廉的眼光看待一件无价的宝物!
什么西域宝藏、什么长生不老,简直狗屁!人生在世该享的荣华富贵我小时候全都享受过了,也享受够了,还希罕啥子西域肝脏肺脏臭宝藏!我和奶奶也不屑什么长生不老的怪把戏,要嘛就踏踏实实把这辈子活得淋漓尽致,活得坦坦荡荡。我才不信什么鸟蛋长生不老、前世来生,那是天竺国的玩意儿,中国根本不必跟着搅和这套!我没念多少汉书,可我知道没有儒家,成不了中国文化。孔老夫子可从没说什么前世来生的浑话,而是未知生、焉知死。我们若连活着的意义都没办法好好理清,还想什么死不死的问题、作什么长生不老的荒唐大梦!“
“喔。”
“迂腐!糊涂!”若非她是那么地仰慕汉文化,才懒得对这原地打转停滞不前的糜烂思想大发雷霆。“我最讨厌那些否定人生的消极想法,活活扼杀咱们泱泱大国的积极气魄。什么金银珠宝、长生不老,得到了又怎样?表面上看像是得到了宝,其实得到的只是更多的烦恼!怕被偷、怕被抢、怕病怕痛、怕子孙不肖、没吃饱的怕饿、吃饱的怕吃得还不够好。什么混帐藏宝图,那封情书的价值你用金山银山来换都不配!”
“好!”凤恩热烈鼓掌。
“所以、所以……”一口气吐出太多话,还真有点喘。“所以随便你怎么诬赖我都行,就是不可以用藏宝图之说亵渎那封信。”
“现在外头的人都这么说。”他懒懒环胸,斜倚床柱。
“他们胡扯他们的,你不可以!”
“为什么?”
“他们再怎么贪婪、堕落我都无所谓,就你不行!”
“很抱歉,本大爷就是个俗人,没你那么超脱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