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怎么好好儿谢我呢?”
“谢你?”
“若非我在皇太子面前推荐你这主意,你哪会得到如此大的功劳?”
穆兰僵硬地回他一笑。
她知道额勒春在开玩笑,想逗她高兴。可是他对她越好,就越令她心虚。额勒春对长辈们内定好他俩婚事的事,似乎相当满意,可她一点也不愿意。他太温柔、太贴心,斯文周到得令她窒息。
他简直和善到今她备感压力。
“穆兰,我希望你能真心地拿我当自己人看。”他慨然轻叹道。
“啊……有啊。”
他摇头,柔声响应,“我始终感觉自己在你面前只是个客人。”
她尴尬地保持沉默。这时再否认下去就真的太虚伪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或者希望我改进什么?”他诚恳轻问。
“我…反倒想问你,你究竟看中我什么?”以他的条件,不差更好的福晋人选。
“我不会故作清高地说是看中你知书达理的性格,但我实在受够了满洲格格们的剽悍。你的气质跟我比较进,都不喜欢闹,也懒得争什么,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安安静静的做事。当然啦,你百看不厌的脸蛋也是原因之一”他眨了眨右眼。
她宽心一笑。“你很会安慰人。”
“是你不了解自己的魅力。”
魅力?她的表情象是从没听说过这个词。
“算了。”这样也好,胜过她拿自己的美貌去征服男人。“我跟人约了去看戏,不能久留,记得下个月初九的花糕宴,我们得一道向嫔妃们请安。”
宫中每逢重阳都设花糕宴,总不忘点名穆兰赴宴。或许是因她貌似早夭的小公主,或许是大家体贴皇上失去亡女的心情,也或许是她温吞的个性很合宫中嫔妃的胃口,让她活像皇上嫔妃们的掌心宝贝。
但,对她而言,只觉得好累。
“为……为什么我们得一起赴宴?”万一人家把他们看作一对可怎么得了--虽然他们迟早会是。
额勒春疲惫一叹。“算是帮我一个小忙吧。皇上近来对我误解越来越深,好象认定了皇太子不学好是因为我带坏了他。其实皇太子的事我哪有权干涉,我只是他堂哥,他却是未来的皇上,向来只有我听他的份,他岂会听我的?”
“你可以跟皇上说明白呀。”
“就算尊贵如皇上,对于儿子的事他仍旧是个普通的父亲,千错万错,不会是他儿子的错。所以,我只好靠你,替我撑撑场面了。”皇上对他再有意见,也舍不得在穆兰面前弄僵局势,伤了女娃儿娇柔的心。
唉,豪门贵胃间盘根错结的复杂利害关系,她这辈子恐怕是摆脱不掉了。
送走额勒春后,她无奈地收拾起自个儿的东西,略略瞟到屋里他忘了带走的两名侍卫。
“你们也退下吧,跟额勒春少爷回府去。”
当她背过身去整理桌上散乱的诗稿时,一个意念霍然闪现:侍卫应该守在厅门外,怎会站在她的堂屋里!难道是……她骇然猛地转身,不见那两名高大的侍卫,但见一只巨掌火速扑袭而来,凶狠地掐住她的颈项,企图直接施劲箝断她的颈骨。
穆兰眼前一片黑旋星光,脖子上残暴的劲道截断了气息与声音,使劲之猛,令她完全无法站立,几乎被腾空箝起。
“朱雀,她还有利用价值。”另一名侍卫淡然出声。
可是比起她难得的高度利用价值,朱雀更恨有人中途破坏他的行事。他不能容许丝毫差错,更无法接收些许闪失。
“朱雀!”那人郑重警告。
“你以为你在皇上和贵妃那儿玩的小把戏很了不起,是吗?”他咬牙低吟。
救命……她的脖子、她的呼吸……突然逼近的死亡让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双瞳发直,浑身战栗,生死的交界全凝结在喉头上。
“朱雀!”情势顿时无法收拾,“咱们说好是来谈判的!”
“这就是我的谈判!”他捏紧了掌中细弱的颈项,瞠目怒视穆兰涣散的双瞳。
“你这是干嘛?”那人烦到有些火了。“事情有严重到这种地步吗?”杀了穆兰,他们要到哪里再去找如此珍贵的一颗棋子?”
无所谓,失掉这颗棋子也胜过任务上的败笔!朱雀冷冽地将所有情绪箝入掌心。等他宰了这小妮于再说。
他不在乎。已经沾上污点的完美战绩,再多添一记败笔又何妨。
“我拜托你,快点冷静下来,否则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你之前明明只说来探究事实的?”
“你清醒一点!”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朱雀!
忽然间,他被穆兰死凝双瞳中的无声呼唤怔住,错愕于她眼眸中投映出的狰狞面孔。她看他,彷佛初次见面那般专注,那般认真而执着地凝视着他的一切。他刚烈的浓眉,深邃的眼,他的长睫;他高挺的鼻,傲慢的薄唇,深刻的轮廓。她看他,彷佛天真的孩子仰望繁星,那般憧憬,那般倾醉。
她是如此看待要杀她泄恨的人……倏地,穆兰如断线木偶般自他松开的掌中瘫倒在地,双眼瞠得老大,毫无气息。
那人立即越过寂然仁立的朱雀,扶起穆兰,检视脉搏与鼻息,赶紧在她背后的穴脉发劲,让她咳地一声吐出了气。紧接而来的,是她喉头受创的连续重咳,咳得涕泅纵横。
她浑身战粟地退坐至桌脚后,泪水无法控制地随着咳声不断奔流。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里是她的家、她的院落,为什么她会受到如此待遇!难道没有一扇门挡得住危险的不速之客?
“你究竟在宫里玩了什么把戏?”
朱雀阴冷的轻柔低语吓得她更加慌乱地退到桌底下,看都不敢看他。
猛然爆出的砰声巨响,伴随穆兰惊惶的叫嚷,与被朱雀一掌就打飞出厅门的沉重红木桌一同砸在院外地上,残破不堪。没了大桌掩蔽的穆兰,无助而恐惧地坐在地上抬望他,想退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却发觉全世界似乎都已沦入他森寒的统治之下。
“还躲什么呢,何不直接面对我?”
穆兰极度畏怯而又气愤地含泪回视。他的优雅、他的淡漠,底下包藏的根本是凶残的邪魔面孔。
朱雀雍容而闲适地高高睥睨着,醉人的双眸冷地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出手破坏我的好事?”
“我没有……”
“皇上和贵妃那儿的日光山人画卷,你怎么说?”
“那是我送的,可是,我并没有破坏……任何好事。你在做的……是坏事。”
“你有资格评判吗?”
“有,而且……我比谁都有责任干涉。因为你是在利用我……去作你的坏事。”
他忽然犀利地冷眼瞪看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又顽强不肯屈服的德行,他的气焰就更加肃杀逼人。整座厅堂宛如陷人寒冰里,半晌凝结不出任何声息。
“好胆量,正义姑娘。”
穆兰不敢响应,怕得连喉头都抽紧。
“你以为你很厉害是吗?”他仅以眼神透露出难以察觉的冷笑。“那你就来干涉吧。看是我破坏的力量够大,还是你挽救的速度够快。”
穆兰愕然瞠目。他在说什么?
“朱雀……”和他同来的那人快被失控的场面烦死了。“收拾一下残局吧。”
门外早围着一群闻声而来的仆役及婢女,不知所措地望着屋内乱局及两名奇怪的陌生男人。
“收拾?”朱雀孤冷地旋身就走,哼然轻屑。“交给青天大小姐收拾就行。”
“慢着……你……”在别人家里居然如此横行霸道!可是朱雀霍然回眼冷膘时,又慑得她哗口战栗。
“等你正义侠客的游戏玩够了,我再来收拾你。”
第四章
可怕的梦。
等你正义侠客的游戏玩够了,我再来收拾你。
夏日午后,诗社的格格小姐们全聚在水阁里,婉转的谈笑声在绿荫后咬织成一幅优闲的风景。穆兰独坐一旁,贪婪享受着现实生活中的静谧与安全感。
梦里的大阿哥敌意好重,一点也比不上现实中的他温柔。可是温柔中的那份诡至气息,倒与梦中相同。
她忽然警戒起来。对自己的哥哥有大多椅思妄想,实在不应该,看来她努力这么久,还是没彻底改掉这恶习。不过,梦中的他可以轻易地转变身分。现实中的他,有没有可能也不是她真正的哥哥?
“穆兰,又在想朱雀哥了?”
穆兰仓皇起身,羞红了慌乱的脸,过分激动的反应惹来水阁里所有女孩的瞩目。
“坐下来谈。”白莲镇定而闲适地轻摇团扇,挽救了她的不知所措。女孩们也回到各自的话题,方纔的异状犹如船过水无痕。
镇定一点,别老这么容易大惊小怪。穆兰神魂未定地自我警惕着。
“今儿个又是朱雀哥送你来的吗?”白莲故作沉醉地翻阅腿上搁的漱玉词。
“大阿哥最近盯我盯得很紧,因……因为我被阿玛禁足在家,是他替我讲情我才有机会出来参加诗社,所以他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