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过,也己尽力,但是待在她身边几乎令我窒息。”
姊夫的过分完美,也几乎令大姊窒息。
“我想或许这里仍令她感觉陌生,所以防备十足,戒慎恐惧。如果有熟人多陪着她,多少可以改善情势。”他沉思半晌,掉头转向她。“穆兰,不如你在此小住一阵吧。”
她登时傻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你既能容忍你大姊,又和我女儿们很亲近,由你来陪伴她们,再适合不过。”
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暂时避居在此,逃开越发诡异的家园!
穆兰当下提早返家,兴奋地使唤着婢女收拾行李,等傍晚时父亲退朝回府,向他知会一声,便可即刻动身。这个家,阴森到她一刻也不敢多待下去。
珂玛很疼大姊,也很看重大姊夫,有这两道免死金牌,再晚她都走得成。
“不准去。”
通报时,穆兰一时听不懂父亲的话语,还呆呆地扬着期待的笑容。
“我说,不准去。”
“阿玛!”她谔然望着父亲清冷严肃的冷容。“为什么……”
“为什么想搬到外头去住?”他疏离地展读着卷宗,不曾看她一眼。
“我没有要搬出去住,只是大姊在夫家到现在都住得很不适应,姊夫希望我们家能有个人过去陪她……”
“你额娘从明天起,自会搬过去陪她。你不准去。”
“为什么?”她急嚷。
“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家里?”
“我……”恐怕,也该是坦白的时候了。再者,她之前都只是向女眷提过大阿哥不对劲的事,得到尽是一面倒向他的拥护声浪,或许阿玛会有不同见解。
“阿玛,我觉得……大阿哥很奇怪。”
“说。”他垂眼翻页。
“我最近一直想不通,大阿哥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而且每日都有神秘的一票访客出入。他难道在朝中没有任何职务吗?”
“有或没有,与你何干?”
父亲疏冷的态度,令她感觉自己似乎遭到父亲的厌恶。“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转变,她不记得了。但印象中父亲一向很偏爱她,喜欢她的内向温弱,疼惜她的细腻贴心,赞赏她对汉文化的倾慕与学习。曾几何时,父亲对她的态度变为一概的绝望透顶,甚至眼不见为净。
“大阿哥……待在府里的时间太久了,久得有些反常,对我也……有点困扰。”
“什么困扰?”
她皱眉深瞅地面,思索半晌。“我不太喜欢大阿哥,他近来……动不动就接近我,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怎么样的不舒服?”他凝于书上字句,问得极其随便。
穆兰不自在地握了握交缠的湿冷手指。“大阿哥他……虽然……没有对我不规矩,呃,不,他或许真对我不规矩过……。”
“到底有还是没有?”
“应该……算有吧。”否则她想不透前些天自己左乳上浮现的吻痕该如何解释。
“什么叫应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要因为你和他处得不愉快,就随口
诬赖。”
“我没有诬赖他!”奇怪,明明是她有理,但怎么好象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我是真的……很不喜欢大阿哥某些逾矩的举动。”
“例如?”
“他……近期常叫我到大书房去,问些奇怪的问题。
平常的时候,不是监视着我在做什么,就是擅自插手我的事。“甚至连她每天晚上作了什么梦他都要逼供。
“他关心你、照料你,有何不妥?”他不耐烦地又翻了一页。
“可是……”若说关切,大可哥的眼神恐怕比那更灼烈。若说照科,她倒认为自己的生活都快全然沦入大阿哥的管辖之内。
有人会要自己的妹妹时时报备行踪吗?有人会非得要自己的妹妹时时刻刻不离他的视线吗?他强大的存在与威胁令她备感压力,会妄想出一段段再三重复的异象也不足为怪。
“阿玛,我真的……怕了。”若非她实在走投无路,才不愿如此窝囊。
“你是因为怕,所以想躲?”
穆兰冷然一颤,一直垂望冰冷小手的双眼霍地瞪得老大,不敢抬眼。
珂玛的声音怎么突然变了?
“你又让我发现你在躲我。”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耳朵有问题。阿玛粗裂的老嗓怎会倏地化为醇酒一般浓郁、毒一般魅惑?
“兰兰。”
她浑身的血液儿乎在这声轻喃下冻结。这是大阿哥在私下对她独有的呼唤,听来虽然使人心荡神漾,但她知道,其中蕴含的惩戒意味远胜口头上的宠溺。
不对,完全不对。只有她跟阿玛同在的偏厅,为什么会突然冒出大阿哥的声音?她面对的明明是靠坐倚内闲闲读卷的父亲,为何一瞬间就感觉到眼前变了另一个人?
“抬起头来,兰兰。”
不要!她也不敢。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这会不会又是一场荒谬幻象?
“你前些天才当着别人面前说,你就是要和我在一起。
怎么?这会见怕起我来了?“快点醒来,赶快醒过来!她紧握双手,使劲闭住眼睛,心跳狂乱急猛,震得她脑门嗡嗡作响。她要回到之前和父亲对谈的那一刻!她要回到还未前来向父亲请安的那一刻!
“这巳经是第几次让我发现你在躲我了?”
不要说了,她不要听!
熟悉的昵喃、熟悉的字句,她不敢想象之后会出现何祥可怕的场面。她一定又发疯了,这一定是?
“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当一只大掌触碰到她臂膀的剎那,她埋头狠劲一推,拼尽全力地捶倒硬实的身躯,疯狂往外冲。
赶快逃走!现在就赶到大姊那儿去!
“你这是在搞什么?”
她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怒骂,骇然狂奔,撞入前头莫名出现的巨大胸杯。
“兰兰。”
她恐抬眼,望向轻松扣住她双臂的魁梧阻拦。大阿哥!怎么会是大阿哥?
“来人,还不快来人。”厅内被推跌在地的人愤吼。
“王爷。”两三个赶来的仆役吓白了脸。“王爷,您身子还好吧!”
王爷给摔得一时也爬不起来,尾椎痛得他皱紧怒容。
“你把阿玛推倒做什么?”朱雀好笑地问道。
为什么大阿哥会站在她眼前?他刚才不是杵在她身后老远的偏厅里吗?她不是才把他推倒在那里吗?
“快!快抬王爷回房,叫大夫来,恐怕跌伤骨头了!”
“通知晋福,王爷跌伤了!”
穆兰眺望厅前的乱局,全然傻眼。“阿玛?”
“你这下可闯大祸了,兰兰。”
她刚才摧倒的人怎么会变成阿玛?“我……我没有要推倒阿玛,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棒?
“你想阿玛会怎么处罚你,恩!”
她六神无主地对上朱雀俯身贴近的容颤,眼对眼地怔望他胜利的笑容。
“我想,可玛大概会罚你禁足两个月吧。”
罚就罚,可他干麻笑得这么诡异?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就像我上回答应你的,这个月,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顿时明白自己落入的处境,花容失色。“我要去大姊那里!大姊夫他说--”
“你己经被禁足了。”
“没有!阿玛根本没这么说过?”
“我会让他说的。”
“不要!”她慌乱得全身发颤。
“犯错就要受罚。”
“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倒阿玛。”
“但你还是推了,而且很不幸地,他摔得相当重。”
她不要,她不要因此被禁足在家!
“兰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总有种被困住的感觉?
她快不能呼吸了,她必须逃出去!
“又想躲我了,兰兰?”、穆兰的意志力几乎被全面击溃。她真的怕了,真的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她认输,她投降,她真的……“这己经是第几次让我发现你在躲我?”他轻柔问道。
不要再说了,拜托……她脆弱地掩耳低头,无力承受地缓缓蹲下,蜷缩战栗,沦入薄弱的自卫绝境。
“活该,这就是丢弃我的下场。”
朱雀的这句轻冷低语穿透她的腕门,在记忆的荒漠中闪掠强光。
丢弃?!
“既然你决定忘掉关于我们的一切,哪里还有资格奢望我手下留情!”
她跟大阿哥?他们之间的一切?
朱雀冷眼脾睨蹲地上抬望他的小人儿。就是这份纯稚无邪,这份温厚老实,剔透如水晶,不沾丝毫红尘污秽,不带任何迂回狡黠,正直得几乎愚苯,认真得几乎固执,令他厌烦,令他无奈,令他牵肠挂肚,令他神思迷惘“大阿哥?”
“你为什么躲我?”
他凄凉的冷语使她怔住。“我……不知道,就只是……直觉地这么做。”
“何不想想你会这么做的理由?”
“我……”这倒从没想过。“可能是因为我有点怕吧……”
“怕什么?怕我会突然扭断你的脖子?”
“不,不是那种怕……”
“那你是在怕什么?”
她不知道,可感觉上,大阿哥好象知道,却要她自己去找答案。“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