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她的肚子....好痛。她的孩子,她和朱雀的孩子……剧烈的痛楚迅速卷走她的意识。在悲伤的记忆与尖刻的批判中,她沉沦,她飘浮。她孤冷而寂寞。
暗幽的梦,无垠的梦,看不到过去,也见不着未来。她的灵魂悲泣着,声声唤着朱雀,可他一直不出现。她看不到朱雀,她好怕,谁来救救她.....,她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只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响。
此生唯一一次的全然付出,换回一场破败不堪的人生。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幻想,忍不住期待。朱雀何时回来?他或许多少对她存有依恋吧……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捂恫影碎。
辗转苏醒时,一室凄清,幽邈的烛火颤巍巍的。黑暗中,隐约有人影在床畔守候。
“穆兰。”曼陀罗轻柔低唤。“你昏睡两天两夜了。”
“我.....怎么回事……。”整个嗓子都干哑掉了,浑身无力。
“我去帮你拿参汤来,早在炉上笼着呢。”她寂声细语的,在黑暗中来来去去。“你就躺着,我来喂你。”
“丫环们呢?”
“都睡着了。看护你两天,她们现在全累得不成人形。”
“我到底怎么了?”眼见曼陀罗的言词闪躲与一脸萧素,她中早有定数。“孩子呢?”
曼陀罗提摇头。
她缓缓含上眼,心头己冷到流不出一滴泪。“这事...还有谁知道?”
“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为了广为宣传,还真费了她不少口舌。“可王爷已经郑重警告,不准任何人泄漏口风,否则定不轻饶。”
一件丑事,竟弄得人尽皆知.....“这事的严重性还在其次,最难听的,莫过于外头的人因慈善堂的事,把你传得不堪人耳。王爷气过头了,下令从此不准你出家门半步,也不准跟家人以外的男子接触……”
“朱雀呢?”她除朱雀外,什么也不想听。“他回来了吗?”
“我...有托人通知他你流产的事,我也一直以为,他多少会看在过往情分上来看看你,谁知道,竟没半点消息。”哎。
罢了,她还在痴心妄想什么?
“穆兰,你就别再哭了嘛。”
她不了解朱雀的过往,也不曾真正拥有过他,曾经拥有的,如今也流逝而去,只剩她心中一个无垠的深洞,一个倾倒再多悲恸也盛不满的深洞......“别难过,也许他过两天有空了就会枣”
“我不想再见到他。”
“穆兰?”
“一切郡按阿玛的意思去办,我从此就持在家中,不见外头任何人。”她空洞道。
“可是朱雀呢?你真的不想见他?”
穆兰皱起痛苦的小脸,止不任汹酒的泪。无论曼陀罗如何劝,也劝不住那椎心刺骨的伤痛,只能任由她哭坏了嗓子,蜷成脆弱的一小团,不住抽搐。
“穆兰。”
“我不要见他。”今生今世永远都不要再见他...。”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见到朱雀,想到心痛如绞,想到神形俱瘁。
她恨朱雀。她爱他,爱到得泪流满面。
“好,这个忙,我可以帮你。”
穆兰怔然,盈眶的泪水让她看不清眼前邪异的笑面。
“你可以......帮我吗?我......好想忘掉他的一切,忘掉我们曾经相识、曾经相守的那段日子.....。”那道记忆中鲜明的伤痛。“我如果......忘掉我曾经认识他,曾经爱他,我就不会在乎他离弃我,连我们共有的生命也离弃我……”
甚至是父亲的离弃,良心的离弃。
她是那祥地珍视每一个幼小的生命与纯稚的心灵,结果毁了慈善堂里无数的孩子,也毁了自己永不出世的希望。
愧疚的利刃,刀刀刻着她淌血的良心。
而后,曼陀罗便借江南异士之手,埋葬她这整段记忆,让她茫然地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曼陀罗也将自己的江湖身世随管穆兰的记忆一道埋葬,过起身为白莲的日子,当起穆兰在诗社中结识的知己。
偶尔,她去大姊的夫家走动;偶尔,诗社的女孩们来找她小聚,偶尔,额勒春会来看她,但仅能处在众人瞩目的大厅里。
她沉默地被父亲的不信任软禁着,严厉隔绝着所有异性。她世界中的男人,只剩父亲,巴英,额勒春,与鲜少碰面的大姊夫。
她不被允许接触外界的事,能谈的,只剩诗词歌赋。
这期间,朱雀提亲被拒,完全见不到她的面,没有她半点消息,只得破戒施展咒术,成为城郡王府中不存在的大阿哥,以兄长之姿亲近他心爱的人儿。
可是她顽劣地抗拒着他,拒绝他的任何友善,也不肯受他诱导,好想起过去的事。
兰兰,你昨夜作了什么梦?
他一再追问,她一再躲避。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她明了,她梦中的一切是现实发生的事,而现实却是一场空洞的骗局?
她没有大阿哥,她在诗社中也没有叫白莲的朋友,只有叫曼陀罗的敌人。
他唤不回他们之间的回忆,永远都唤不回了......“朱雀,你破得了封住穆兰的咒术吗?”被朱雀找来助阵的男子在书房高喊。“快点,我的结界有些撑不住了。”
男子焦虑地捧着朱雀方才丢给他的长剑,在他以清泉设下的结界水帘外严阵以待。朱雀疯了,恐怕真的无药可救。拋弃“四灵”朱雀的身分,跑到诚郡王府大费周章地作法成为虚无的大阿哥,成天追问着穆兰、逼迫着穆兰、诱导着穆兰,企图使她想起过去的一切。现在竟然疯到要他来帮忙设结界,好让朱雀招魂进入她灵体内,探清究竟。
“朱雀!你的阵法太大,我的结界会撑不住。”朱雀到底有没有听进他的吶喊!
兰兰,兰兰......朱雀盘坐在水结界中间,拧眉闭眉,打着手印,不断扩张自己的法力,铁了心就是要将沉睡在他身前的小人儿唤醒。
结界外的男子怎觉脚下有隐隐地鸣,震得门窗屋梁颤声作响,别说是桌上喀哒乱响、急急哆嗦着的盖碗茶,连他设的水结界都开始动摇。
“朱雀,住手!你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男子急嚷。
时值夏至,无论天干地支五行五色八方二十四时令,都是南方朱雀的节气,既属火,又占干卦,使得男子的水结界更形脆弱。
“朱雀!”
他毫不理睬,迅速变化着各式手印,口中喃喃着咒语。
男子这才彻底后悔不该前来助阵。朱雀确如大伙所说,完全失了控制,走火入魔。
地鸣越来越重,震得男子有些脚步酿跄,昏厥在地的穆兰也开始缓缓苏醒。朱雀的咒语却越发急速,诡异的音谰加魔障般地钻蚀着人的耳膜,侵入脑中。
“朱雀。”男子惊叫不及,水结界已然猛地进裂,千万水珠如光点般爆热飞溅,猝狠地在结界外男子身上划下条条血痕。
穆兰全然惊醒的剎那,朱雀重吼着枣“行坛弟子入中宫,团住马,团住兵,调兵遣将捉邪精。”
他如一阵狂风般旋身而起,衣袍大展,如凤如鹰,腾在空中的同时拍出什中数张纸符,弹指一散,怒声大喝枣“曼陀罗!出来。”
突来的天摇地动震倒了男子,跌落手中长剑,桌椅顿时移位,书架木应声倒塌,砸毁精美典雅的院落。
漫天狂舞的纸符瞬间化为灰烬,只有两张仍在空中盘旋。朱雀以鞋尖勾住地上长剑猛一飞射,同时穿透两张纸符。霎时,纸符化为被一剑穿心的人影。
不是曼陀罗,而是被她抓至身前做肉盾的肥满福心。
“曼陀罗大人....。”福心张着惊愕的大眼,被身后的曼陀罗推到一旁去,径自坠入永不苏醒的黑暗里。
“是你在对穆兰施咒,封住她对未雀的记忆?”跌坐在地的男子大愣。
朱雀盘坐在整间屋里的旋风中央,鹰眼狠睇着站在一旁的曼陀罗。她面无愧疚,神情傲慢,彷佛她什么也没做错。
“为什么如此对付穆兰?”
曼陀罗强撑着理直气壮的姿态,以撩去额上微发的冷汗。“当然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忘了自己的身分。”
“我己经没有任何身分。”
“你有。”她爆出隐忍已久的怒气。“你看你随便施展手腕,就可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你注定是个风云人物!你的能力、你的地位,也必定会成力′四灵′之首。我不能容许这一切全毁在这一无是处的践胚身上。”
她指向一脸茫然的穆兰。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倒在书房里?书房又是怎么被搞成这一团乱局。”
朱雀明白,当下他并不是占上风的人。穆兰有可能仍在曼陀罗的咒困当中,认不得过往的他,以及他们之间缠绵的种种。在她眼中,他很可能仍是她又怕又躲的大阿哥。毕竟,当初是穆兰自己要曼陀罗对她下咒,这系得死紧的铃,尚不知解不解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