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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师父……」开口欲唤那人,才觉气息这般弱。

  「能不能别再说话!啊?!」酆烨怒气不减,沉着脸色撑起她背腰,另一掌欲贴上她泌血的左肩时,紫袖探了过来,他反手一握,掐住那紫袖下的手腕。

  回复清雅面貌的钟靖不理会酆烨的目光,只揽过巫香兰,单掌覆上她左肩,仅轻抹过那渗血的伤口,那伤口竟奇异似地密合,再不见伤了。

  他托起她腿膝,将她抱起。他低眸,看着怀间女子紧蹙眉心模样,目光一烁,面上仍是凉薄色。「我的徒弟,不劳妖王费心。」

  耳畔有那道她极敏感的低沉嗓音,巫香兰眨了眨眼,扬睫时见着男子秀逸却冷肃的面貌,眼泪随即滚了出来。「师……师父……」她含泪轻嚷,极委屈似的。

  颈边有柔软气息,钟靖僵了一下,低眸看她。「不会有事的。」剑气虽不至让魂散了,却得承受犹如刨心蚀骨的剧痛。

  「可是好……好痛……」体内发热,火烧似的,她脸颊无力地朝他肩窝蹭了蹭,湿凉泪花落在他颈上,睫轻抬,见他还是面目罩寒,她难受地又说:「你、你就别气我了……」她歪了歪脑袋,泪水蜿蜒在他脖颈上,痛得身子直发颤,他清冷面色似是裂了道缝,抽紧了下颔。

  他目光深黝,烁了烁后,便以指尖捏住她下巴,俯唇,贴上她的嘴,渡了口凉气。巫香兰只觉唇上一凉,有一股寒气钻入口腔,顺着喉管滑落腹间,全身顿感舒畅,她眉心一松,只感倦意袭来,便沉沉睡去。

  见她舒缓了些,钟靖五官稍软,抱着她旋身欲走,却和四道方落下的身影对上目光。

  「这……阎君,我们莫不是来晚了吧?」赶来的福德神见钟靖托抱着巫香兰,白眉都挤在一块了。

  稍早时,他随着钟将军身后过来,见他与妖王缠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下一殿,将所见情况与阎君道个明白后,阎君立即将范、谢将军找了来,一道随他过来,怎料赶来是这局面,那巫香兰该不是……

  「阿靖,你……」黑衫男子疾步上前,看了看他怀间女子神色。

  「老蒋,看看你的爱将。」说话的是酆烨,他见着黑衫男子,便踱步过来。

  被酆烨唤作老蒋的黑衫男子未看酆烨,只沉声下俞令:「无常使者,速速将邱国彰押回一殿,本王要亲自审问。」见那一白一黑的身影将手铐和脚镣套上邱国彰时,又道:「先找文判拿生死簿,一并送一殿。」

  眸一抬,黑衫男子看着酆烨。「妖王,你不该插手介入邱国彰之事,管好你的妖界便是。」

  「他娘的!」酆烨面色一变,阴惊地瞪着一殿阎君秦广王。「蒋子问,你把我利用完了就翻脸啊?你以为我爱插手你们阴曹的事?我呸!要不是那邱国彰的母亲对我那些花子花孙有恩;要不是柳月华那魂是我凝的,我舍不得我当年耗去的那些法力,我才懒得管!」

  「你——」黑衫男子瞠目。「满口粗话。」明明就是个俊秀男子。

  「粗话?」酆烨狂妄地笑了声,摇着摺扇。「老蒋,可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求我救柳月华的!至于满口粗……」他轻佻地低声笑,意有所指。「你不就喜欢粗吗?」摇摇摺扇,身形隐去。

  黑衫男子面孔青红交错,指节捏得喀喀作响。

  「香兰是月华?」蓦地,响起一声冷凉的问话。

  钟靖将适才那两人的对话细细深究一遍,再往前推回溪边初遇香兰,土地对他说过的话,接着追捕白金发那晚遇上酆烨,他曾对着香兰说「原来是这模样」,当时他还纳闷酆烨的出现;再有,若干年前,阎君让他看的那盆木兰,她身上的冷香,还有她和月华锁骨上都有红痣……他垂眸看着怀间女子,候着其实已了然于心的答案。

  「是,她是月华转世。」黑衫男子看着他,平静道出。

  钟靖只是闭上眼眸。若说香兰现在受的是刨心苦,那他便是椎心痛。原来真是月华,他却曾经以为她流露出月华的姿态是故意,以为她是有目的的接近,还为此亲手掐她脖颈……

  展眸时,他吹了声哨,只听闻一道嘶鸣声,就见那通体漆黑的乌锥马出现在他身前。他抱着巫香兰上马,轻扯缰绳后,便是无影无踪。

  「他生气啦?」福德揉胡,看着那大将军消失的方向。

  黑衫男子苦笑。「怨我没让他知道月华转世投胎一事吧。」

  「阎君也是为了他好呀,就算他知道转世在哪又能如何?还是阴阳两隔嘛,看得见摸不到不是更心痒难耐吗!再者,天机怎能随便泄露?让他冷静下来,他会知道阎君是为他好。」想起了什么,福德一顿,红着老脸问:「敢问阎君,您和那妖王似是很有……交情?」

  「你说酆烨那家伙?」黑衫男子面色大变,脸皮燥热,见面前福德神满脸通红,他粗声道:「你脸红个什么劲?!交情?谁跟他有交情了!」黑袖一甩,不见了。

  福德顿了一顿,摸摸热脸,喃道:「我脸红了吗?他自己不也是脸红……是说……怎么大家都喜爱这样噗地就不见?唉……」叹了声,转身欲走,一道小身影挡在身前,还挂着眼泪。

  「我爸爸呢?」邱品晏回屋看过奶扔,再出来时却已不见大家,他皱着哭红鼻的脸,可怜地问。

  意外这孩子看得见他,愣了半晌,他才道:「去地府了。你也别难过,先前我们大家都在找他,是一定的程序,他现在去到阎王面前把事情说清楚,阎王会公平审判的。走吧,既然你看得见我,也听得到我说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现在你家里没了经济来源,你去找里长帮你申请低收……」拄着拐杖,他边说边和孩子往屋里走。他想,他是这一区的土地,这里的乡亲他有责任,这孩子往后的生活,他得多留心了。

  第8章(1)

  钟靖生前从未料想过自己死后会成为伏魔将军、人人口中的天师钟馗;他也并非真想成为什么大将军,他本是文人,考取状元谋得官职以求造福乡里的机会是人生目标,却因才气远播,惹来杀身祸,连妻子也遭受牵连。

  他依然记得自己被那帮恶徒乱刀致死时,魂离身体便见着了月华的魂傻在她裸露的尸身旁,无声垂泪地望着他。知道她受尽莫大委屈,他想上前同她说话,安慰几句时,一名头戴员外巾、身着员外帔的白胡老者突然出现。那老者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随他身后离开。

  他欲上前追去,眼前却又出现另一名与带走月华那老者相似穿着的老人家;老人家说他是福德正神,前来引他进城隍殿接受生前善恶审判。他随那福德神入城隍殿前,月华方从殿内出来,与他擦身;他被移送一殿时,在殿前又见月华从一殿出来,再度与他擦身。

  每当他欲开口唤她,她总是低着眉眼经过他身旁。他不知她为何不看他,难道死了便忘了他了么?当阎君给他选择,一是留在阴曹任宫,一是投胎富贵人家时,他问起月华,知晓月华还在地府,他自是选了第一条路,留在阴曹为官。

  答应阎君,是为了等着看那帮恶徒死后入抽肠割心地狱及抱柱地狱。他要亲眼见他们身受抽肠割心之痛苦,再看他们身抱火红铜柱、满身血肉糊焦之苦的模样,他也是为了等着见月华,他思念月华,渴望相见,哪怕是一眼也好,让他知道她在地府过得是否安稳就好。他一度请求阎君让他与她见上一面,却得到月华失踪的消息。

  怎么会失踪?就算未关进枉死城,亦未入地狱受刑,更没转世投胎,阴曹地府门禁森严,即便是光明圣地的死魂也得有令牌才能出入,月华一个柔弱女子,就这样自那么多鬼役眼下的地府消失?

  他每次行动,除了收魂斩鬼,犹不忘寻觅月华,却不曾寻得她一丝消息……座下骏马嘶鸣了声,他收回心思,翻身下马后轻抚马儿脖颈,然后让它自个儿觅食去。

  缓步走向溪畔,他掬水净脸,一阵脚步声靠近,他不甚在意。阳世间人见不着他,自然不会过来打扰他。他自腰间取出帕巾,擦着湿凉脸庞。

  「嗳,我看我们在这休息,喝口水再走吧,反正今日大丰收,时间尚早,坐一会儿应不碍事吧?」卸下弓箭和早些时候进山林捕来的猎物,三名壮汉在地上随意坐了下来。

  「咱们今儿个运气真不错,瞧,那兔子和那头鹿还有那山猪,真是肥硕得都流油啦!今晚给孩子们加菜,烤得油滋滋的,肯定高兴死他们啦!」

  「是呀,本来还有点儿担心呢……」

  「担心啥?」

  说话的大汉神秘兮兮,看了看周遭,才指着来时路,道:「这山里闹鬼呀,你们不知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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