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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之后,海格一行人在客栈投宿。璇儿一在后房的水桶边看清自己洗净后的模样,连忙向厨娘要了一匙的面粉抹在唇上,减点唇色。
天哪,她真不该把脸上的血迹洗掉!凌乱斑驳的干涸血块像是层保护色,阻隔她艳光四射的绝色容颜。现在她还能用什么来遮掩这张脸?哪个男人会有润泽白皙的水嫩肌肤?哪个男人会有不点而朱的娇艳红唇?
怎么办?她该找个人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还是干脆忍痛泼自己一脸烫水?
“你还在摸!海格少爷和元卿少爷用完晚饭后便要准备更衣休息了,你还敢在这里打混!”小顺子冲进客栈脏乱而昏暗的厨房,由璇儿背后狠踹一脚。
“你为什么老是欺负人?”
“哎哟,还‘你为什么老是欺负人’!”小顺子故意学她那副娇弱的委屈调调,转而一怒。“少跟我唱戏!海格少爷已经授权我训练你,今后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上楼去!”
“不要这样!”她抵挡着小顺子粗鲁推打她的双手。
“我这是在训练,你敢反击?你不要命……”小顺子连珠炮似的怒斥在客栈大厅内明亮的灯火下中断,张着大嘴看向璇儿。
“你若真要教我规矩,用说的就可以,为什么要动手?”她的厉声斥责听来倒像是小媳妇的含冤悲诉。
“你……全儿?”小顺子竟有点结巴。
“你说我什么、骂我什么,我都能忍,但我讨厌凡事光靠拳脚解决的人。所以你别再对我无礼,否则我……”
“全儿!”二楼客房内几乎震破屋顶的怒喝吓得她缩在一角。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她迟早要上去面对海格。
“全儿,你是死到哪去了?”整层二楼都被海格的吼声撼动着。
“来……来了!”她上楼的膝盖都已开始打颤。
海格真想一刀宰了全儿。方才用膳时就不见她人影,一切都得由他自己打理,连外头的坐骑都是他亲自牵到马厩去。吃了满肚子闷气回到房里,却没看见洗脸架上有热水,行李也没搬上来,窗也没关、灯也没点,连茶水都没叫小二送进来。
这叫哪门子随从?她的“服侍”工作做到哪去了?
“海格少爷……”
“你躲在门外做什么?进来点灯!”他坐在桌边狠捶桌面。
“是!小的马上办!”
“你跑什么地方去了?你服侍到哪去了?”他搁在桌上的怒拳喀啦作响。
“对不起,海格少爷,因为……你要我一到客栈就得把自己梳洗整洁,所以我一直在厨房内忙着洗衣、洗脸……”透过自己手中点亮的烛光,她看到海格错愕的表情。“海格少爷?”
他直视人的模样若在平日看来,足以令天下女人心醉。刚棱俊美的深刻五官,在浓眉大眼与性感双唇的烘托下,组合成一股逼人的魅力。就连他生气的时候,也好看得让她数度险些失神。
可那是指平时,现在是非常时刻!在海格的咄咄逼视之下,她的底衣都快被冷汗浸透。
“你真是男人吗?”
“我……是!当然是!”她使劲的点头。
出其不意的,他一只大掌竟倏地抚上她脸颊,差点让她吓得往后跌倒。他不像是在抚摸女性般的温柔,倒像检视般的亲手审查她这张脸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奇了!一个男人竟然会有像花瓣似的娇嫩肌肤!更奇怪的是全儿的长相,他没想到点起灯火后看到的会是无与伦比的清艳。想他海格少爷周旋美女间十多年,竟会有看一个少年看到心驰神醉的一天。
直是沦落!
“南方怎会养出你这种男人,怪不得会被人抓去当太监!”他的感叹中微带嘲讽,随即顺势以手背轻打了她左颊两下。“把我的行李拿上楼,热水盆、茶水什么的快点给我端来。”
“是,我马上去!”她几乎是用飞的逃出去。
太好了,安全过关!至少海格没当场要她脱光了验明正身。当初胖嬷说是为了让她逃亡方便才替她换上男装,现在她知道这“方便”指的不光是逃亡行动,更是自身安全的保障。
等到送他们这些满挞子回北京后,她就可以平平安安回扬州,找寻自己封闭的记忆与来历,再也不用担心会在人前穿帮。
“海格少爷,热水和茶来了……啊!”她一进门看见眼前光景,尖叫着梧住眼睛,根本忘了双手原本捧的那盆热水。
“小心小心!”她身后的店小二赶紧伸手接捧住。
“全儿,你在搞什么?!”海格真会给她气死。“过来把水盆架上!”
“不要,我不要!”她紧紧的捂着双眼缩到一角哭叫。海格居然赤裸着上身在更替衣服,她看到男人的身体,她已经不纯洁了!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客……客倌,我东西都弄好了,您……慢用!”小二砰地关上门赶紧开溜,免得被房内彪形大汉的怒火波及,当场被揍成肉饼。
房内的两人遥遥对峙,一个恼火的双手环胸,一个畏缩的捂脸躲在角落,满室沉寂。
“全儿!”低沉而平稳的磁性嗓音划破宁静。“你最好把你自己清楚的交代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璇儿垂着惊骇的双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之前不追问是给你时间去调适逃亡后的情绪,我想这个调适期已经够了,你该老实招供自己的底细。”不知何时,他竟已悄悄站到她跟前,忽然钳起她的下巴面对他冷硬的双眼。
“我……你……可不可以先套上衣服?”否则正视着高高在上的俊脸、如此靠近男性肌肉累累的赤裸身躯,教她混乱而惊吓过度的脑袋该如何思考?
“你,不对劲!”全儿这样看来简直像个小姑娘。
“我不习惯看到人光溜溜的。你……你先将衣服穿上,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老老实实告诉你。”
海格瞪了她一眼,才转身回桌边披回外衣。他甚至在背对全儿的刹那听见她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难不成她曾因自已太过女性化的相貌而遭人欺陵,在心中留下阴影?或者她根本就是个假扮少年的小处女?
“说吧。”海格再度矗立在她跟前,让她浑身又赫然紧绷。
“其实我……记不得我自己是谁。”
“看着我说话!”他老大不客气的抬起她的下巴。
“我不记得我是谁,只知道自己叫璇……全儿。”
“怎么会不记得?”
“我觉得自己好象睡了很久很久,什么事都不知道,直到昨晚被胖嬷的血泼了满头满身,才突然像醒过来似的,照着胖嬷死前的吩咐拚命逃。”
“胖嬷是谁?”
对啊,胖嬷是什么人?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我也不知道。你这一问,我才想到我根本认不得她,可是我就是知道她叫胖嬷……”她空茫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激动。“但是她是好人!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出来的,这点我绝对可以保证!”
“她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她只叫我逃,快逃。”璇儿下意识的摸着仍带着褐色血迹的瓜皮小帽,眼眶不自觉地潮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知道我叫全儿……还有,我害胖嬷被人杀了……”
看她泪珠粲然滚落的脆弱模样,他的内心居然起了剧烈的撼动。全儿太美,美到他快难以自制的将她拉入怀中疼惜安抚。
“你就这么点线索,打算怎么找出自己的来历?”他暗咳一声,清理喉间的不适。
“我不知道。我打算……送你们抵达北京后再回扬州想办法。”
“现在的问题是,你服侍的本领一塌胡涂,手脚笨拙又爱大惊小怪,拖着你像拖个累赘。虽然我们的行程并未因此而有所延误,但我一路上的心情十分十分不爽。”
更何况他是个享乐至上的男人,就算这次是远行办正事,他也绝对是正事能办、闲情照享,从不亏待自己佣懒自在的神经。偏偏自从碰上全儿后,半大不小的倒霉事就接踵而至,破坏他的好心情。
“那你就放我回扬州吧!”璇儿急切的恳求着。“我欠你的恩情,我一定会还。但与你们同行去北京,我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拖累你们,你就让我走吧。”
他的确该让全儿走,因为他发觉全儿对服侍之事根本一窍不通,害他找她暂替侍从之职的便宜没捡到,净惹出自己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怒火。
“让你走,那谁来伺候我?”奇怪,照理他应该会很乐意快快撵她走,但他就是不想这么做。
“我……我现在就出去帮你雇个小侍童,好不好?”
“穷乡僻壤出刁民,你若找来个贪得无厌的狗腿子,我跟谁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