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可以改成捆在天堂啊!”他硬辩。
“在天堂,需要任何东西捆绑吗?”
“那那那、那个……”
“只要保守著你的良心,无牵无挂,哪里都是天堂。”
“我听不太懂。”胖少年憨憨咕哝。
“听不懂没关系,给钱就好──”说书人正要伸手,冷不防脑袋被只铁拳扁到。
“又胡闹什么?”
“啊,华公子!”众人突然痴狂地拥上去。“您看好楼上那名客棺的病啦,可以也顺道替我们瞧瞧
吗?”
“是啊,我这牙疼了十多年,一直医不好。”
“我这腰骨近年来常常作怪,站久坐久都酸疼。”
“我我我那口子最、最近都不跟我好了,您您您也帮他瞧瞧是啥毛毛、毛病吧。”
“华公子,我女儿老大不小了,一直没人要,能不能请您医医看是怎么回事?”
“华公子──”
“走开走开,别死缠著我的人不放!”说书人悍然轰开烦死人的大群苍蝇。
“你这瞎子逞什么威风,咱们是找华公子医病又不是找你,罗唆什么!”
“刚刚还说了一个很烂的故事想骗钱。”
“一定是看华公子俊美绝伦、医术高超,就想占他便宜,拿他当摇钱树!”
“乱讲!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说书人连打带骂地杀过去。
“华公子……请等……”楼上连忙踉跄奔下一个受伤男子。“我还没付你钱……”
他冷峻的容颜微扬。“你有钱吗?”
“没……没多少。”受伤男子惭愧道。
“没钱就别逞英雄,回房歇著,别糟蹋我才帮你上好的药。”他漠然继续和掌柜的结算自个儿房
钱。
“但你昨儿个替我打退的可是‘四府’的追兵,你这一得罪他们,恐怕……”
“我只是救重伤的人,管他官府冥府臭豆腐。”他不耐烦地排开众人的激情拥戴,拎过陷入混战中的小小说书人。“上路了,你还玩什么?”
“又要走了?这次只在同一个地方待两天而已耶。”
“再待下去会走漏行踪。”他拉下说书人的头巾,也围上自己的大毙。“乾脆越过翰海,往西域去
吧。”
众人不断在他俩驾马远去的背影后叽哇喧嚷。
“我在这黄沙小镇待了四十几年,第一次见到那么俊美的男子啊。”
“那气质、神采,像故事里说的仙人一样。我看他八成是由中土来的,而且一定是好人家出身的王
公子弟。”
“可我听前一个驿站的朋友说道,他那儿才住过一个身手很厉害的美男子,还带著个小瞎子,把当
夜来袭的劫匪一口气全宰了,我看分明就是华公子!”
“胡说八道,你看人家多俊秀斯文,哪拿得动刀!”
“可楼上那个受重伤的──”
胖少年撇下哄闹的人群,一路拚命追著远去的骏马。
“喂,你等等,你故事没说完哪!”
马蹄止息,静待在黄沙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身影。
“你……你故事还没说完,我……我我有钱……”肮脏的小肥手掌上袒露两块沙砾般的小碎银。
“我故事已经说完啦。”华公子怀中的说书人隔著低垂的头巾边缘答道。
“可是你没告诉我,那两个混血罗刹怎么活下去的。”胖少年扯下卷在头上的布巾,底下竟是一头
浅褐的卷发。“我以为只要有很多钱,不管是偷是抢是骗是赃,我就能有好日子过,可你又说那是将人捆在地狱的枷锁,我该怎么办?我娘和我村里的人都说我该──”
“别只顾著听别人怎么说,听听你自己这里的声音吧。”她指向少年心口。
他傻傻眨眼,努力试图听懂。
“我说故事,有人认为好听,有人认为难听,那它到底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我……不知道。”
“这就对了。将来你做事,一定有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但你不应是为他们的嘴巴做事,而是为
你的心去做事。”
“这样我就会过得很幸福吗?”
她咯咯笑。“至少你不会活得很痛苦。”
“真的吗?真的?”他又开始追著扬蹄前进的马匹。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却在狂劲的黄沙风暴掩映中,看到一对非常美丽的晶蓝笑眼。非常蓝、非常
亮的剔透双眸。
就像黄沙之上,无垠广阔的晴空。
作者注:四法王经原始于一,于一九○八年出土,现存于法国巴黎国立图书馆,编号CollectionPelliot3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