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手痛得不舒服吗?”他好心地挑衅一笑。“看你好像很难受。贞德从云南带了好些药材
给我,就在我房里,我可以替你敷上──”
“我才不要她的东西!”她怒吼。
他啧啧冷瞟。“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她……她的确是很好的人,但跟这事无关!我才不要什么云南来的药材,要嘛就替我敷上以前那
种叶子肥肥里头香香的药草!”
“抱歉,缺货。”
“那就算了!”哪怕双手烂掉,她也不屑涂上其他的东西。“天快亮了,你快去睡觉,省得早上爬
不起来跟王爷请安!”
“我的作息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鸡婆了?”
“我是你的搭档,我当然有权这么做,你也不可以再说什么不关我的事这种话!我们是朝夕相处、
生死与共的夥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
“谁跟你生死与共,没被你整死就算不错。”
“我才不要跟你罗唆!”反正吵也吵不赢,索性豪气地傲然转身,光荣退场,却又忍不住回头叮
咛。“我明天会尽量溜过来看你──”
“你可以尽量不要来。”
她登时气嘟小脸。她拚命找他一整天,被贞德缠、被三昧打、被侍卫赶,他竟然还对她这么冷血!
“哎呀,你害羞什么呢?咱们又不是外人。”她转而狰狞地哼哼笑。“瞧你刚才对我又搂又抱的那
股蛮劲儿,真不知是你太想我了,还是我太魅力无边。你也甭跟我客气了,我绝对绝对打死都会就算天
崩地裂山河变色狗不拉屎鸟不生蛋也会来探望你的。只是,你可别忘了,对于我的美色你得克制一点,
别冒犯了我的冰清玉洁。谁教我是你只能看不能碰的搭档呢。”
她狂妄大笑,扬长而去,看得雍华莫名其妙。
蠢蛋一个。但从这白痴进入他生活的那一刻起,他似乎也被她的白痴传染,跟著变笨。
二十几年来,他从不会这么无聊地咯咯笑,从来不。
一跨入灯火辉煌的冷泉苑,他立刻坠回现实世界。
“今儿个你练习得好晚哪。”
雍华寂然扫视贞德的温柔浅笑,瞥见缩在一旁泣不成声的侍婢们有的脸上带著被鞭子抽花的血痕,
有的捂著扭曲浮肿的娇颜,修长的手指缓缓蜷为刚冷的铁拳。
“你这是做什么?”
“替你管教下人啊。”贞德毫不为他阴沉的低语所动,怡然安坐大椅内眯著笑眼。“怜香惜玉是好
的,但也得看对象。”
“格格,贞德郡主居然要把我们统统指配给下等小厮们。她不光是要撵我们离开您,更想彻底毁了
我们的──”
这名冒险直言的婢女立即遭到贞德人马重重掌嘴。
“这事已经做得太过火。”雍华的平静底下凝出一团怒焰。
“你也真是,选婢妾也不选像样点的,尽收留别人不要的垃圾。”她慵懒望向缩在一块儿的女孩
们。“那几个,我记得是你三哥不要的舞娘吧,留著干什么呢?”
“她们无处可去。”
“就来求你收留?”贞德轻笑。“真是贱骨头。想继续巴赖在荣华富贵上头,可以到外面去贩卖皮
肉啊。有本事的,搞不好还可来个卖艺不卖身,假作高洁。”
轻灵的笑声悠悠荡漾,慑人心扉。
“反正今天中午前,你们统统给我滚蛋就对了。”贞德悠悠欣赏起自己两寸长的指甲。
“雍华格格──”姑娘们急嚷。
“别以为雍华从不拒绝女人的哀求,你们这几只吸血虫就可以吃定他。”嘻,她这水葱似的指甲,
养得真漂亮。“若中午以后我还看见你们在这府里晃,你们就等著四肢残废地过一辈子吧。”
“你胡闹够了吗?”
“别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才上京一趟,胡闹一下有什么关系。对了,从这几个骚货口中,我探到
了你的小秘密喔。”
他对贞德顽皮的甜美神情,不为所动。
“听说在我来之前,宝儿打从第一天送到此处,就一直住在冷泉苑里。”她接过贴身侍女递来的盖
碗茶。“这也没什么,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居然常跟她拌嘴,处得不是很愉快。”
被贞德屈打成招的丫头们怯怯低头,不敢面对雍华。
“真有意思,向来对人舒懒淡漠的你,也会有看不顺眼的对象。”她兴奋挑眉。“雍华,我真的很
好奇,你为什么独独待她特别恶劣?是不是你对她……”
“既然你心底已经有谱,何必多此一问?”
“只想确定一下我想得对不对。”她耸耸肩。
“回你的院落去吧,时候不早了。”
“你跟我生气了呀?”她甜甜地吊起双眼。“我这是关心你啊。要不是因为喜欢你,哪会这么
做?”
雍华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好吧,时候也的确太晚,我回去就是。”真是扫兴。“其实,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料理这些贱丫
头,而是特地来跟你说一声。”
她行经雍华身侧,娇柔地攀住他手臂,抬望他直视前方的俊容,温婉轻喃──
“你,给我离宝儿远点。”
诡异的死寂凝为贞德脸上妖邪的笑靥。冷泉苑外天色微明,曙光隐约,但整片阴沉世界,仍是黑夜。
△△△
这日,趁著三昧去拿板子扁人的空隙,宝儿一溜烟就跑到雍华的练功房,却不见人影。辗转探到他
是去兰苑参加侄儿的小小庆生宴,立刻奔去。
百花绽放的凉亭里洋溢欢笑,福晋抱著满二岁的小孙子慈佯低喃,各房少爷和少奶奶由满桌精致点
心伺候著,闲懒谈笑,一片热闹。
宝儿躲在花丛后面探头采脑。雍华呢,怎么不在里面?该不会还在冷泉苑梳妆打扮吧?
她窃笑地绕著八角亭外头转,偷偷分享家人和谐的欢乐气氛。不知小孩叫雍华为姑姑,还是叔叔。
想到雍华若和她成亲,两个女子模样的新人……不行,打死也得逼雍华换上男装,能戴凤冠霞破的只有
她。嘻!
成亲啊……成亲后要生几个小娃娃?最好女生像她,男生像雍华,而且……
眼前的景象,中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要不是她转到亭外另一边,恐怕还看不见一直跪在亭前的雍华。
他行著单腿安,甩帕上肩,凝住似地,垂著双眼一动不动,彷佛时间静止了。她急忙转望亭里,人
人谈笑自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怎么没人叫他起身?会不会是大家没注意到他来了?
不断更换点心的仆役们皆小心地绕过他而行,也是视若无睹,看得宝儿一头雾水。
“哎呀哎呀,忙著给小乖挑选礼物,竟忘了时辰。”迟来的五哥觉华大步笑著,亭里立刻投以玩笑
性的指责。
觉华却在注视到跪在原地的雍华瞬间,蹙紧眉头。
“额娘您又来了,干嘛老喜欢这样整雍华?”
“我哪来的好兴致,整他?”福晋压压媳妇们新送的大红玛瑙发饰,揽镜观赏。
“人家还跪在这儿跟您请安哪。”
“是吗?哎,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是注意力不好。起来吧。”
“谢额娘。”雍华漠然起身,步入亭内。
“你回去休息。”二少爷突然低斥二少奶奶。
“我……为什么?我又不累。”
“我叫你回去就回去!”一声莫名的怒喝,僵住全场气氛。
“妹子,二哥也是为你著想,怕你被什么邪魔歪道迷惑了心智,才要你快快回去。”大少奶奶好言
相劝,才把满眼无辜泪的二少奶奶请走。
“好好的妇道人家,温柔贤淑又洁身自爱,你这样对她说话,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二少爷不理会福晋的抱怨,斜瞥雍华重哼一声。
“我相信二嫂绝不是那种不规矩的人。”年轻气盛的四少奶奶仗义执言。“倒是有些人,因为自己
品行恶劣、骨子轻贱,就见不得别人完美贞洁,故意引诱挑拨,好毁人名誉、破坏家中太平。”
“二十多年前,也有个骚货干过这事。”福晋瞟著雍华苦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歪的是你这肥婆的臭梁子!”
众人震愕地望向亭前花丛里冲出头的咒骂声。
“啊,蓝眼珠。”三岁小寿星开心指道。
“不要看,小乖!当心招邪!”众人急忙捂住他眼睛,抱离凉亭。
“你凭什么骂雍华,还连人家的娘也一起骂上去?!”宝儿愤恨杀来、沿途吼道。“教雍毕长跪不
起在前,没凭没据胡乱骂人在后,你这根上梁不仅歪得离谱,心肠更是阴险可恶!”
“你你你……”气得福晋手发抖。“哪儿来的放肆东西?”
“宝儿!”觉华惊喜相迎。“这阵子你是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雍华疏离地端坐一侧,眼观鼻,鼻观心,淡然无语。
“你根本不知道二少奶奶的真面目,凭哪一点认定她一定是可怜的受害者?”她转而指向四少奶奶
痛斥。“你又不了解雍华的本性,凭什么诬赖是他主动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