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额娘,那个不是重点。”虹恩徒劳地反抗着。
“快,给虹恩格格更衣打扮,顺便告诉外头的人,新娘子就要出来了。”王爷突然变得异常神勇。
“阿玛,这……真的可行吗?”二哥开始发毛。
“没问题的,通常民间故事里每遇急难,总会出现一个足智多谋的老么解除危机,我们家虹恩正是这样。”
这似乎是传统故事中,老么们不可避免的悲惨宿命。
“可是阿玛,这事要是给大哥知道了……”父子两人突然冻在冷汗里。
“来人!快去守住大贝勒的院落,叫他安静养伤,不准出房门半步。”
“阿玛,你这么做,大哥不觉得可疑才怪。”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快快快,快趁老大还没发现我们的霹雳计谋,赶紧把虹恩送上花轿去。”王爷慌得直跳卿。
“什么'我们的'计谋。”说得好像主意是他想出来似的。
“啊,好可爱,虹恩扮新娘子漂亮极了。比起我上回帮你扮的洛神模样,这样红滟滟的更像个小天女。”等胖福晋由她的自我陶
醉回神时,气得顿足抓狂。“啊——我没事干嘛要帮你打扮成新娘?我又没要你出嫁。”
“来不及了,快上花轿去!”王爷亲自拉着虹恩逃难。
“不准走!不准拿我的虹恩去和番,她是我的宝贝,我不准她嫁出去。”福晋惊天动地地连忙追出去。
“额娘,我没有要嫁,这是缓兵之计而已。”只是好像没人注意到这才是重点。
“死老头,给我把虹恩还回来。”
“阿玛!红盖头,你还没给虹恩复上红盖头!”二哥高高抓着大红喜帕,像个大姑娘似地边挥边跑。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一阵凶猛骇人的暴喝霍然自远处吼来,上半身只围着绷带的赤膊身影隐约可见。
“啊,大哥发现了。”二哥吓坏地蜷着红帕支在嘴边。
“来人,快拦住大贝勒!我们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王爷惊恐大嚷,赶着投胎似地抓着虹恩跑。“新娘来了,新娘来了。”
“阿玛——”虹恩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硬塞入轿中。
“你们想把虹恩送到哪去。把人给我放下来!”
“大贝勒息怒!这事待会王爷、福晋会向您解释。”七、八个仆役像堵墙似地全力拦阻着。
“给我滚。”他一个大掌就打得下人倒地哇哇叫。“虹恩,下来。”
“二哥,快把红盖头还我。”轿内的小人儿伸出雪白小手。
“啊……喔。”
“你这是什么德行,怎么不披件衣服再出来?”原本追讨虹恩的福晋受不了地转回来教训老大。“你以为你肉多啊、你勇猛啊,
你要卖弄肌肉尽管回你房里去卖弄,光着上身在府里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虹恩,我叫你下来,”他吼得几乎要杀人,拦阻他的仆役都被推挤成一团。
“起轿上路。”一声宏亮的吆喝在混乱中冲向黑暗天际。
“虹恩。”
“大哥冷静。”二哥也卯足全力加入围堵工作。
“啊,流血了!你的伤口又裂了。”胖福晋吓坏地扯嗓大吼:“快叫大夫,大贝勒的伤口流血了,快。”
“放开我。”猛虎难胜群猴,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也甩不开绵软黏人的纠缠。“你们为什么要虹恩上花轿?该嫁的人不是禧恩
吗?”
“这只是缓兵之计,大哥。”
“缓你妈的大头鬼,谁出的馊主意。”
“虹恩。”王爷这时倒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老娘的大头哪里惹着你了。”气得胖福晋两腮鼓胀。
“你们这些男人全是一堆乌拉屁!做娘的生你们养你们费尽多少心力,却一个个动不动就左一句他妈的,右一句去你妈的,什么
龌龊字眼都用到妈妈身上去。”
“别跟我鬼扯这些!虹恩明明是我的人,凭什么要任你们随意摆布。”
“什么你的人,你讲这活还要脸不要脸。”胖福晋悍霸地推着老大的身子对骂。“虹恩长得再标致也都是你妹,你这个下流脑袋
里装的色情废点还不够多吗?”
“你想到哪里去,我说的又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口气?对你额娘讲话竟敢用这种态度!”胖福晋突然将炮口转向缩在一旁准备逃逸的王爷,“死老头,看你儿子是怎
么教的!我早告诉你男人天生骨子贱,不打不成器。这下好了,看看儿子被你宠成什么德行。”
“我哪时——”
“大哥,拜托你快回房啦!你看你身上的血,愈流愈多,恶心死了。”二哥花容失色地甩着推阻间手上沾染的鲜血。
一堆人马只顾着对骂叫嚣,完全忽略了已然远去的花轿。
这批阴森的迎亲队伍可真开了虹恩眼界。
沉重的大红喜轿由八名壮汉轻巧扛着,飞步疾行。整队人马无论举灯的、举旗的、敲锣打鼓的,连同陪在轿侧的喜娘与姆妈们全
寂静无声,在秋初萧瑟的深夜街上更显诡异,访佛他们手上的饶钱宫灯只是做做样子的道具。
魔王娶亲,当然不能在人间留任何声息。
下人们曾私下咬耳朵的话语像鬼魂似的,在虹恩心头幽幽摆荡。
也难怪禧恩姊会临阵脱逃,谁会愿意嫁入号称鬼府的兰王府?偏偏她就坐在赶往黑暗尽头的喜轿中。
西单牌楼六合胡同上的兰王府并非真的王府,而是承自它未被抄家夺爵前的名号。此座豪华府邸理应在查抄当年,即由宗人府收
回,分配给其他王公亲贵,却分配后接连发生府邸主人暴毙、家中死胎连连、包衣缢、祠堂崩塌等离奇灾难,让偌大的府邸无人敢
收,闲置荒废至此。
直到街坊上流传着这鬼邸中住着位“兰王爷”,此后才被传称为兰王府。
兰王爷究竟是虚构的,还是真有其人?抑或他根本不是人……
不断飘打进来的轿帘与灌入的疾风唤回她的注意,忍不住偷掀盖头一角窥测。这一瞥,愣得她目瞪口呆。
一大队的迎亲队伍有如鬼魅般疾步奔驰,行动敏捷而寂静地呼啸过每条街坊,在无人大道上卷起阵阵风尘。枯叶还来不及飘回地
面,整队人马便已飞速远去,不见人影,只闻远方几声被吓破胆的狗儿在悲鸣。
这些人若不是有着惊人的武功底子,就是他们根本不是人,否则哪能脚不着地似的凌空飞腾,让她在轿中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喔,糟糕,她好像开始有点害怕了。
照这种行进速度,她根本拖延不了多久。阿玛他们找得回禧恩姊吗?来得及将真假新娘掉包回来吗?或者他们只顾着叽哇乱吵,
根本忘了去找人……
“花轿已入府了,格格请下轿。”轿旁喜娘掀起轿帘,左右立即伸入双手硬将她拖出轿外。
已经进入府里了?!
虹恩被拖下来的刹那,府外正好传来骇人的冷冽梆子声,子时正!她果真分毫不差地在这时辰上被送入鬼邸内。
一连串繁复而正统的满洲婚俗全都流水似地一一完成,只是没有亲友、没有宾客、没有乐声、没有炮响,一切悄然无声,只闻灯
蕊燃烧的哔剥微响。
怎么办?禧恩姊人呢,为什么还没赶来将她掉包出去。
一阵淫浪的男女嬉笑声与酒气霍然踹门闯入,吓了虹恩一跳。
“我还以为今晚新娘子永远不会来了。”低沉的磁性噪音轻蔑一笑,并发某种邪恶的魔力。这个声音是兰王爷?那旁边咯咯笑的女嗓又是谁?
“怎么不回应?你哑巴吗?”一只大脚恶意地踹上她所坐的床沿。
天啊,这么大的脚,这个人的个子该不会也是相同尺寸吧?
“你为什么不准我的嬷嬷和随行侍女们陪嫁过来?”现在只能没话找话讲,尽量拖延时间。
“啊,惨了,是我喜欢听的调调。”他状似扼腕的感叹着。“这种声音听了就令我想好好疼惜一番,教她如何呻吟。”
“王爷,是谁说要狠狠操那家伙的妹妹,让她生不如死,再打入冷宫?”几个女人同时轻喃,声态撩人。
“对啊,是谁说的?”他浓浊地魅惑低笑,听来一副赖懒的浪荡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虹恩愈来愈迷糊……
“啊,你们这就是所谓的闹洞房,对吧?”她兴奋地顿悟道。
在场女人笑不可抑,只有兰王爷无所声息。
为什么笑成这样?她说错了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嫁到此地来?”他问道。
“知道。”她听家人讲过。“因为我大哥在你背上砍了一刀,你火大了,所以就娶我过来做为报复。”她居然报流水帐似的回复着。
“你明白什么叫做报复吗?”
好奇怪的问题。“明白。”
“你了解自己嫁到此处可能会有的下场吗?”
“了解,就是成为你报复我大哥的工具。”
一群女人再度爆笑,愈来愈无法自制。
“啊,王爷,您完了,您报复的工具没娶到,反而娶来死对头家里的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