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照这样下去咱们会绕不出去,回克勤邵王府请大贝勒另行定夺吧。”
另外四人应声同意,便决定掉个方向离此诡异之地。
“怎么了?”马车突然转个大弯,晃倒虹恩。
“格格请放心,小的现在正要——”
一阵似风的呼啸声袭来,仿佛伴随着吹落球果的微响,一切又归于宁静。
“你们正要怎样?”怎么不说话?
她奇怪地听着马蹄,却不闻回应。
“喂!”
为什么都不出声音了?她焦急地掀起帘子,只见前方马夫姿态怪异的背形。哪有人这样骑马的,整个上身都伏到马背上去了,这
样怎么看路?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才向处伸出小手,立即被侧边一只大掌将她整个人猛然拉出马车外,狂暴而迅速地卷至另一匹飞驰的马背上,硬被埋头压入一
副硬黑胸怀。
放手!这是在做什么?是谁?
她顽强地推打反抗着,拒绝如此无礼冒犯的举止。虽然不具任何攻击效用,却使得马匹驰骋得愈发暴躁。
“不要乱动,虹恩!”
阿尔萨兰?完了!
她慌乱地在他胸膛的压制下咕哝解释,否则他的疑神疑鬼,铁定会惹出另一波战役。
“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难过的娇嚷全闷在他怀里。
“别看。”他硬将她往胸怀深处压下,快马奔腾,无视风雪的狂舞。
他在干什么?虹恩的脑门快被憋爆了。
直到十多哩路之后,阿尔萨兰才放慢马步,松开虹恩让她喘息。
她发誓,如果他再这么动不动就整她以溢心头之恨,她绝对会……她一定要……严正地对他发出强烈警告,这已是她所能想出最
激烈的抗议行动。
“你这么做……实在很过分。”咳,喉咙干嘶得几乎出不了声。“我这次可没有不告而别,我在房里留了张字条,也交代过侍卫
要转告你——”
“闭嘴!”想到自己的下属竟然背叛他,突然间,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不可信任的混蛋。“我不要再听你屁话连篇。”
她拒绝接受他的任何威胁。“你必须要听,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没骗过你。”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粗暴地籍住她的下巴。
“是你听不进我的话。放我下去,我要跟他们去见我大哥。”
倏来的火气差点冲爆他的额上青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老被她搅乱了情绪与步调,也许是她太笨,是他见过的人中笨得会令人吐
血的绝顶愚蠢,才会让他如此反常。
“你不会去见你大哥。”
“我会。”见他冷静平和下来,她赶紧乘胜追击。“我是光明正大的去和他谈要事。”
“什么要事?”
“喔,我也不知道,可我大哥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说有生死攸关的要事。”
他慢慢地握回马鞭,省得双掌会掐在她脖子上。
“什么样生死攸关的事,必须让你逃往京城外的荒郊去谈?”
啊,对呀。这一张望,她才发现他们正由城郊返回城中。“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大哥做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也许他只
是一时兴起——”
“也许是别有用意,嗯!”他几乎额头抵额头地狠眼轻问。
“有可能……”,他这样……好可怕,为什么不干脆对她发脾气?
“我以为我上回讲得够阴白了,你和你大哥已经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干。”
“萨兰,别这么残酷,他是从小最爱我疼我、和我一起长大的兄长。”
“对,一个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她骤然不悦。
“想你跟这个从小最疼你爱你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尔萨兰——”她的愤吼登时转为惊叫。
“小心哪,我们现在可是在马背上。”他慵懒地拉住差点往后翻倒下马的小身子,却不拉她坐直,将她上身危险地箝在半空。
“快……拉我坐正好吗?”刚才他是故意的!要不是他突然抽走一直让她背靠着的铁臂,才不会如此狼狈。
“我还以为你一直很想推离我远一点。”
虹恩难堪地气涨了小脸,挣扎地抓着马鞍爬起未,自己努力坐稳。
“我原谅你,萨兰。你没有和家人相处的经验,自然不能谅解我的用意。”
“我谢谢你了。”还真宽宏大量。
“可是你必须要收敛你这种蛮横自我的行为,也得试着接纳我的家人。你如果不学着接纳他们,你当然也就无法接纳我。”
“我干嘛要接纳你?”都已经住进他府里、成了他的人,还谈什么接纳!
“因为我是你的……家人啊。”她打死都不会让他听出她被那句话刺得有多深。“当然了,不只是你要改变自己,我大哥他们也
得试着调整心态,不能老把你当仇人看。这事我会好好和他谈。”
“你是不是真的太闲了?”他眯眼瞪她的神情,活像面对一盘发馊了的面条。“你就不能找些别的事来做吗?为什么一定要事事
牵在我身上转?为什么非得拿这些屁话跟我谈?”
“这样……会令你很困扰吗?”
困扰?是啊,应该是很困扰,接下来他只消一句话,就可铲除她对他死缠烂打的恶习,从此再也不会被她干扰,再也不必听她无
用的唠叨。可是——
矛盾的静默持续着,虹恩甚至听见自己生硬咽下口水的声响。
“我明白了……”她从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会是个烂人的聒噪婆娘。“我会慢慢改进的。”
她明白了什么?他甚至什么都还没说!
接下来的路程上充满难以忍受的寂静。他身前的虹恩垂着头,不知是何表情,不知是何心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却很
明白这该死的不是他要的状况。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虹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一抬头,就愕然对上他恼怒的神色。
“干什么?”
“喔,没什么。”她马上低下头来咬嘴唇。“我只是想到……我好像忘了谢谢你特地出来找我。没事了。”他很想告诉她,不必
连说句话也小心翼翼,不用这么委屈地噤声不语。可是心里奇怪的感觉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从没有人如此向他道谢。
这根本无所谓谢不谢,他只是出来追讨他的所有权,又不是什么震古烁今的英勇事迹,这句感谢既无聊又多余。
但他却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将她密实地贴在怀里。兰王府外重重包围的官兵却打断了这份宁静。阿尔萨兰不动声色地将马转入
另一侧胡同,抱着虹恩蹬上连绵的屋顶,观望对面的兰王府动静。
“萨兰……”
“嘘!”全被包围了。照这六、七十人的阵仗来看,他们是打算把鬼府整个给掀了,势必逮到他们要抓的人。原来这就是虹恩大
哥打的主意,先将她掉走,再来逮他下狱。哼!
“你大哥还真会替你设想。”
“什……什么?”“你自己不会看!”他这一转眸,才发现箝在身旁的小人儿脸色一片惨白,抖个不停,两只小拳头紧紧环抓着
他的衣袍。“怕吗?干嘛不早说?”
她已经抖得无力和他辩白。傍晚的冷风在她四周呼啸狂卷,似乎想将她扫跌下去,摔个稀巴烂。
“看你大哥干的好事,先是拐人,后是围捕。你要我认这种人做亲戚,岂不是教我去送死?”他故意忽略她的极度惊恐,继续观
看。“我们今天是无法进家门了,走吧。”
他单手扛起虹恩,在屋顶上飞奔。虹恩死命抱住他的颈项咬牙闭眼,不敢想也不敢看。
他轻灵的身手像风,敏捷如影,一闪即过。她只感觉到入夜渐狂的风雪,一直转向奔跃的疾速,除此之外,没有声响,没有落地
的脚步,若不是他炽热的体温,她真会以为自己现在正被鬼扛向冥府。阿尔萨兰以哨音唤来远方坐骑,直奔西安门。
“萨兰?出了什么事?”正在教堂后用餐的安神父大惊。
“兰王府被官兵包围。”
安神父一时震住。“你的身分……被发现了?”
“不是,是虹恩她大哥为了少女血案的事要逮捕我。”
“人真是你杀的?”
“杀……杀什么?”虹恩欲昏欲吐的低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先坐下来,虹恩!”安神父连忙翻找架上瓶瓶罐罐,抓了个小盒子在她鼻前抹抹。“你是怎么把她弄成这样的?”
“带她上屋顶观测一下敌我情势罢了。”
鼻前与脑门清凉的香气压下了她的呕吐感,晕眩渐渐消散,元气也耗竭大半。
“萨兰,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飞檐走壁。你单独行动时,任性无妨,当你身旁带个人时,就得多为对方想想。”
“虹恩,真有那么难过吗?”他瘫在大椅上仰头冷睬,一副流氓判官审案的调调。
“我还好……”只是气若游丝。
“你看。”他马上向安神父无赖地挑眉。“我可没有强人所难。”
教堂前方拍门的声响中断了安神父的教诲,一开门,立即闪人一个黑影直冲萨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