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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所谓,反正他本就看不上我,我对他也没太大意思,配不配,我不在乎。」

  更重要的是,若亲生爹娘都能将她视作货物,亲情荡然无存,要她如何相信那虚无飘渺的爱情呢?

  她不信爱、也不敢爱,所以这辈子,她大概就是一个人过了。

  虽寂寞,却也自在,至少不必担心再被人背叛。

  这样乏善可陈但安全的日子,她已十分满足。

  第2章(1)

  徐青一直以为春天的风是温暖的、夏天的风是炎热的、秋天的风是凉爽、冬天的风是寒冷的,却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盛夏,自己缩在破土地庙的墙角,竟是令得浑身发抖。

  不应该啊,但这彻骨的寒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好心的老乞丐见他一个少年面色惨白、唇泛青,打滚了半辈子便知这小伙子怕是病了,便将自己讨来的半碗稀粥分了几口给他。

  徐青从没见过这么稀的粥,一眼可以望见碗底,连几粒米都可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粥真能饱腹?

  老乞丐说他病了,劝他多少喝点东西,才有体力挨过这病痛,否则用不了几日,只怕要被直接送入化人场了。

  徐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只觉浑身发冷、独独胸口一把火焰熊熊燃烧着。

  长到十八岁,他也不是没病过,却从未有过如此症状,真是病,不是其他?

  老乞丐把破碗凑到他嘴边,徐青立刻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老天爷,这粥根本是坏的,怎么能吃?

  他摇头,想说自己不饿,喉头却热烫得说不出话。

  老乞丐见他神情,再看他衣着,便知他出身定然不坏,只不知因何事沦落至此,喝不下这等粗鄙食物也是理所当然,便不再迫他,自顾自走到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那已泛酸的稀粥。

  徐青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乞丐满脸享受喝着那碗明显坏掉的粥。那样可怕的东西,他怎么喝得下去?又怎能露出如此欣然的表情?

  是因为习惯吗?无力改变生活、只能乞讨为生,时长日久,便习惯了人们的白眼、习惯腐食裹腹、习惯破衣暖身……

  天哪!多可怕的习惯!而他……失去了所有的他,将来又会如何?

  像老乞丐一样渐渐妥协,习惯那种不可思议的日子?

  还是缩在这里,孤单地、寂寞地、满腹怨气地入黄泉,与爹娘团聚?

  又或者……他可凭借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前两者他是绝对不愿意的,但第三项……他要怎么做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

  这辈子除了读书之外,他没有做过其他事,不懂下田、不懂经商、没有手艺……除了走上仕途,他看不出自己的将来能在哪里?

  可就算要参加科举,以他现在的学问仍旧不足,必得再进修,让自己更加充实,才有机会一举成名天下知。

  只是……他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又怎么读书?如何上京求取功名?

  前途茫茫,他竟看不见一条出路。

  恍恍惚惚间,他似见着爹娘面容,慈祥和蔼,令人一见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不觉向爹娘走去,见他们对自己微笑,一如从前,脚步不由迈得更快,只盼一家团聚,再续在伦。

  但慈颜总在前方,无论他如何努力向前奔跑,也靠近不了。

  为什么?世上他已无亲人,连个依靠都没有,如今连爹娘都不要他了吗?

  断断续续的申吟逸出薄唇,两行泪湿了衣襟。

  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短短时间经历如此多变故,不论身体或心神,皆已不堪负荷。

  当沈晶晶和严氏来到土地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徐青缩在墙角,全身不停地发抖,他身边一个老乞丐摸了下他的额,随即摇摇头,对周围的其他乞丐打声招呼:这小哥怕是熬不过去了,他这身衣服还不错,有需要的就来拿走吧!

  不是老乞丐残忍,他也曾想拉徐青一把,但徐青太娇贵,咽不下那酸腐的稀弱,又放不开心底的仇恨,加上白日里被沈家下人打出来的伤势……几番磨难迭加,少年如何承担得起?自然是伤上加伤。而众乞丐又没有能力为他延医救治,与其让他带着一些有用的东西进化人场,不如便宜其他乞丐,或者还能多活几条人命呢。

  但沈晶晶哪里容得乞丐们对徐青的无礼,大步上前,拳脚齐扬,便将几个想剥徐青衣服、鞋袜的乞丐打得人仰马翻。

  「谁敢动他?」凤目一瞪,自有无边煞气。

  几个乞丐见进来的是个小娘子,娇柔柔宛如弱柳扶风,哪里将她看在眼里?仗着己方人多,分出几人去纠缠沈晶晶,另三人则继续去抢夺徐青的衣物。

  这时,严氏也进来了,看见乞丐们竟敢对小姐无礼,直气得柳眉倒竖。她的拳脚可比沈晶晶重多了,几拳下去,那些乞丐只能躺在地上哼哼了。

  严氏看了一旁的老乞丐一眼。「老张头,你也算是这里的乞丐头,就这么放任他们欺生?」

  「原来是严大娘。」老乞丐嘿嘿笑了两声。「不是老张铁石心肠,实在是这小哥病得太重,像我们这种身分的人,能有钱去看大夫吗?偏小哥又娇贵得吃不下乞讨的东西,我琢磨着他是撑不到天亮了,这才让人把他那身好衣裳剥了,给兄弟们暖暖身,总好过便宜其他人,是不?」

  「那现在我们要带他走,你没意见吧?」严氏长期代替沈晶晶打理商行,见惯三教九流的人物,这老张头也是打过交道的,应付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当然,严大娘看中的人,老张哪里敢抢?两位请便。」老乞丐一挥手,那不停涌来、将土地庙围得满满当当的众乞丐们自然退去,再不为难严氏、沈晶晶二女。

  沈晶晶走到徐青身旁,蹲下身,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烫手。

  「奶娘,他的情况很糟糕。」

  严氏走过去,捉起徐青的腕脉诊了一阵,眉头皱了起来。「这应该不是病,好像是……心伤加上身体遭到重创而产生的高热……」她死去的丈夫因为常年在山中狩猎,也懂一些草药知识和自救的方法,严氏与夫君感情相得,也学了一点,但不精,因此有关徐青详细情况,还是得去看过大夫,才能得出个准信。

  「那我们带他去看大夫吧!」沈晶晶说着,就要去扶徐青。

  「小姐,还是让我来。」严氏抢过去,一把抱起徐青。小姐可是她的心肝宝贝,这男女授受不亲,怎能让徐青占了便宜?

  「麻烦奶娘了。」沈晶晶边说,向老乞丐点个头,和严氏一起走了。总有一天,她也会离家独立的,这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本事,她也得学学才行。

  二女出了土庙,严氏才突然想起。「小姐,这天都黑了,医馆想必也关门了,咱们去哪里找大夫?」

  「回春堂……」沈晶晶本想带徐青到沈家常去的医馆看病,但仔细思量,那坐堂大夫与她爹娘相熟,若在言语间不小心将徐青的事说了出去,岂非又是麻烦一件?便道:「奶娘可知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走方郎中或铃医过来?嗯……得医术过得去的,别找那些赤脚大夫,没的小伤都被治成大伤了。」

  严氏想了一下。「倒是听说有个游大夫医术不错,不过……」

  「怎么了?」

  「那人好酒、好嫖,每日看病得来的银子都花在锦绣楼的姑娘们身上了,这时候要找他恐怕……不太方便。」

  「他既好酒色,手头必然紧张,咱位多花一倍价钱请他,料他肯定会出诊,只是要麻烦奶娘走一趟锦绣楼了。」这话说得沈晶晶也有几分尴尬,让严氏一个妇人去那烟花场所找人,确实为难严氏。但她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手,就算有……事实上,除了奶娘,她也无法再信任其他人了,所以再困难的事,也只能两凑合着办。

  「去锦绣楼倒无所谓,横竖我也不想再嫁,不在乎那些名节声誉,不过……小姐,你打算将这徐青安顿在哪里?」

  「先送他到我们的商行去,让游大夫去商行帮他诊治,若他伤势不重,便让他在商行暂时养伤,待他伤愈,我赠他些许银两,送他去书院读书,争取日后参加科举,重振他徐家声威。」如此,也算她还了徐家一份恩情吧!

  「若伤势重呢?」这才是严氏提心的,她与小姐的每一分钱都是有用处的,倘使徐青成了个药罐子,教她们两个女人如何负担得起?

  「那就暗中将他带回沈家,藏在我房里,待他伤愈,再送他离开。」

  「这样小姐的名节……」

  沈晶晶噗哧笑了出来。「奶娘,他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难还能对我造成威胁?至于名节问题,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况且,我爹娘虽爱财,却更在乎自己的小命,家里的补药堆得都快变成一座小山了,正好拿来给他养伤补身,也省得那些药放久了坏掉。一举数得的好事,干么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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