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浑身血液彷佛静止了,逐渐冷凝。
原来这就是他拒谈感情的理由,这就是他不愿娶她也不让彼此做更进一步了解的原因。
他难道就一辈子拒绝让爱情进入生命,任她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苦心?
跨出电梯的剎那,迷离的思绪让她的鞋跟突然被电梯门底缝隙绊到,整个人往前倾跌。
“小心小心!”还好大卓手快,由她身后连人带箱地紧紧抱住,救回整箱样品。
在廊外等另一部电梯的海棠全看进眼底。
“海……海棠,我……东西拿来了。”可能是之前不小心得知他一直闭口不提的过往秘密,此刻面
对他,竟有点心虚。
“你要下楼吗?”大卓佯装无辜地替他按住电梯,内心回味着刚才贴住铃儿时感受到的诱人曲线。
“雷总,我来了。”罗秘书一边将补妆用的随身包丢入大皮包内,一边耸动地碎步奔来。
“你去哪里?”为何一副要和大奶妈出游的模样?“你不是急着要看这箱东西吗?”
“大卓,我去大姑那里一趟,她急着要我把安排协理的事搞定。”海棠看都不看铃儿一眼。“我和大姑谈完之后,直接去你家,铃儿就由你负责带去。”
“海棠?”为什么突然又兵分两路?铃儿慌了。
“这个。”海棠在擦身经过大卓时,将口袋内抽出的两张票塞入大卓外套襟口。“祝你们玩得愉快。”
“海棠!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了,海棠?”
在电梯门完全合拢之前,铃儿抱着整箱东西拚命叫唤,他却冷冽地盯着电梯内的楼层指示灯,彷佛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了?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外蒙文化访问团的表演入场券?”大卓兴趣缺缺地朝铃儿苦笑。“他怎么给我这种玩意儿!”
“什么访问团?”她放下样品。
大卓耸肩。“我只知道外蒙的乌兰巴托和台北市是姊妹市,其余一概一问三不知。”他翻过入场券的背面简介,才恍然大悟地“啊”了好久。“有野外射箭表演、蒙古摔角表演、蒙古歌谣演唱、马上竞赛……全是无聊把戏,小孩子才会……”
她一把狠狠抢过票券,冲进另一侧电梯追海棠到地下停车场。
“海棠!”她不顾一切地奔向正掉转方向驶出来的车子。“海棠,我要跟你一起去!”
车子像见了红布的斗牛,愤怒地由她身旁呼啸而去。她很清楚地看见是海棠驾驶没错,也很清楚看见他咬牙绷紧下颚,他对她却完全视若无睹。
“海棠,我也要去,不要丢下我!海棠!”她追着车后一路大喊。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彷佛她根本不存在。
第七章
铃儿根本无心观赏大卓豪华极致的家,只能痴痴望着海棠和卓爸在起居室相谈甚欢的模样。罗秘书不断在一旁适时附和,气氛热络,和海棠像一对默契良好的夫妻。
而她,却一句也听不懂地晾在一旁。
“上次老陈卖我那块玉,简直赚翻了,现在大伙都笑说他卖我一块田黄,就买了一幢洋房。”卓爸呕极了。
“那块是上等货,值得的。”海棠垂眼浅啜咖啡。
“对呀,哪像我爹地,他完全不懂玉,却也跟着人家凑热闹。只要听说是将军洞产的芙蓉石就乱买一通,还是卓爸比较识货。”罗秘书的娇喃立刻引起卓爸自豪的大笑。
“海棠啊,除了帮我看一下这批玉石之外,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卓爸口气一变,专注地点起他的烟斗。“你父亲上个月在香港拍卖会上标到的那块佩挂,问他有没有意思脱手。”
海棠的脸色在剎那间凝为霜雪,轻缓地放下杯子。“卓爸何不直接去问他?”
罗秘书立刻机伶地调开话题。“卓爸如果对拍卖艺术品有兴趣的话,今年可是脱手的好时机喔。您那些安迪莫荷的画作正是目前欧洲市场上的当红炸子鸡,拍卖前估价都在两、三百万美元上下,预计成交价格还会再往上翻数倍。”
“喔?”卓爸马上眼睛发亮,三人旋即陷入另一波讨论战场。
铃儿觉得自己似乎又变成一缕孤魂。她明明存在,却没人注意到她,她听不懂每个人说的话,完全无法切入,形同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她何必还坐在这里?回去算了,回蒙古去,回到身为孤魂野鬼的日子去,那样的日子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差异?
“铃儿。”大卓突然趴在她身后的沙发上轻唤。“我说得没错吧,你待在这边会很无聊的。要不要上楼去看我和海棠的旧照片?”
她依依不舍地望向海棠,他甚至从踏进卓家的那一刻起,都不曾看她一眼。
“我们走吧。”她疲惫地离开,垂头步上二楼。
直到看了照片,才又生龙活虎地叽哇乱叫。
“这是海棠?不可能!”照片中开怀大笑的少年纤瘦俊美,高眺修长,漂亮得像个男孩子气的少女。“这应该是他妹妹吧。”
“我确定雷爸和雷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除非在外留有余孽。
“为什么这一页以后的海棠都不笑了?”气质阴沉下来,连体格也逐渐结实。
“喔,那是海棠的孤儿时期了。”大卓端来鲜丽的饮料,着迷地看着趴在地毯上的那双美腿。
“孤儿时期?”她错愕地接过饮料。
“他母亲过世后,父亲几乎不管家里的一切,海棠只能自己靠自己过活。他本来有一段时期很堕落,差点被退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开始练拳,也开始埋头猛K书,成绩往上冲,一路冲到国立大学、冲进研究所,如果不是他大姑逼他继承家里快倒的公司,他现在早就是双料博士。”
“喔。”她不懂什么叫“双料不是”,但海棠好象是被迫放弃自己原本想走的路。“他喜欢目前的工作妈?”
“谁晓得,他做得不错就是了。别只顾着看海棠,你有看到我过去的英姿吗?”他积极鼓励她继续俯回地毯上的大相簿。
“对不起。”她的确忘了海棠身边还有个人。“你和以前差不多嘛,很有魅力。”
“是啊。”他瞇起双眼满意地观赏铃儿悬下来的领口。她居然没有穿胸罩!啊……美不胜收。
“大卓,为什么你身旁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不像海棠一直独来独往,偶尔配上大卓在一旁插花。
“我负责安慰她们呀。”
“安慰?”
“海棠老是辜负女孩子的热烈追求,伤了多少少女心,我呢,就在一旁负责安慰,做做功德。”不但安慰她们脆弱的心,也顺便安慰她们美丽的胴体。
“那……这些全是追过海棠的女孩啰?”她惊愕地重新翻回那几页。
“没错,不过有些条件欠佳的,我没收录在内。”
吓死人了,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独具慧眼。“现在似乎比较好了,我都没看到他被女人骚扰。”大奶妈不算女人。
“那是因为她们打不过天下无敌的罗大小姐,所以一直由她蝉联后座。”
铃儿差点咬碎牙根。
“死心吧,你打不过罗秘书的。她够艳、够嗲、够圆滑,家世好,学历高,又是海棠的得力助手,对他死心塌地,是要来当老婆的上好肥肉。”
“可是海棠并不喜欢她!”
“海棠也不喜欢你。”
铃儿愕然梗到。“可是他……他曾经……他对我……”
“铃儿格格,你显然不懂男人。”他倾身贴近她脸庞。“男人不但可以亲吻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也可以跟不喜欢的女人上床。相信我,海棠如果有一天要娶老婆,喜不喜欢绝不是问题,能得到多大的周边效益才是关键。”
“笑意?”她努力地牵起嘴角。
“就是你对他能有多少不同用处的意思。”
这下子她再也笑不出来。她对海棠会有什么用处?
“世上不是只有海棠一个好男人啊,铃儿。”
她不懂海棠公司的事,什么也帮不上忙,又不懂玉石,不懂买卖什么画,不懂他突然改变的态度,不懂该如何适应都会的生活、日常的礼节、察言观色的技巧。
海棠不需要她替他看管牛羊,不需要她高超的马术、她拿手的烧烤手艺、她煮香醇奶茶的功夫、她拆迁毡帐的本事、她惊人的眼力、灵敏的直觉。他也不需要她亲手缝的皮袄,不要要她嘹亮高亢的豪迈情歌,不需要她俐落的功夫保护……
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还在留恋什么?
“别这样,铃儿。”大卓温柔地抚着她冰凉的小脸。“你还有我啊……”
“抱歉,打扰了。”罗秘书倨傲地倚在门板上叩一叩。“卓爸要你下去一趟,有事要跟你谈。”
“SHIT!”杀风景的老头子。
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罗秘书和她对峙。可是她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活力与自信,像个没了武器与战袍的士兵。如今的她,的确打不过罗秘书。
“神阪小姐,我想有些话是该挑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