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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惊蛰视她为情敌,提防起她来了……

  “虽然惊蛰脸很臭,但说到做到,我发觉他人不算坏,帮我弄水镜时,不啰哩叭唆,很干脆。”弄完就走人,没有第二句话,放她和大龙子独处,不像其他龙子,老想听听她和他说些什么,爱听,又爱耻笑,真讨厌。

  目前,惊蛰荣登“做水镜的第一人选”宝座。

  “九龙子是公还是母的?……他不太像雌性耶,一丁点也不像呀,惊蛰是不是被蚌壳糊住双眼,误把他当成龙女?……”九龙子生得秀气精致,和六龙子负屃有几分相似,但没有六龙子冰冷难亲,他很爱笑,笑起来眉目俊朗,称得上是“漂亮”,可绝不是女子那种粉嫩的漂亮,要错认,很难。

  这话,最好别当面问小九,小九会痛宰你,真的。

  “我还找到另一个也会用水镜的人哦,是魟医,原来水镜法术,是可以修成的,我想学,正拜托魟医教我唷,等我学会,我就不用四处求人帮我。”

  “上回,在魟医那里,等他用水镜和你联系上的过程中,我鼻血就流下来了,他说我吃太补,可鲪儿还是天天端补汤给我喝,你看我,是不是胖很多呀,我最近变好大颗哦……”边说,边捏自己的肚腹,指掌间,确实捏出了一层厚度,看起来软绵无比。

  诸如此类的小事,她也会一一报告。

  他没有一次感觉过,离家数百里,仍身历其境,城中芝麻绿豆事,他件件没错过。

  有时,会想斥责她别太烦人,他没有闲工夫听她说废话,她嘴里那些事,没有哪件,急迫到需要透过水镜来告知他。

  偏偏,她说话的声嗓,雀跃、欢喜、迫不及待,带点嫩嫩的傻劲,听在耳里,激不起嫌恶感,更配上显而易见,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期待与他在水镜见上一面的神情,任何责备,或是寻觅了整日的疲惫,也会淡淡化去,半点不留。

  连兄弟忍不住私下以水镜,纷纷向他抱怨,他竟也只是衔笑,请兄弟们多多担待,别太同她一般见识。

  他下意识碰触着,系于锁骨间的珠炼,圆润的珠儿,在指腹底下,来回滚动,这是本能的动作,何时养成,他已不是很肯定。

  只知道,手拈真珠,便会想起孕育它的那颗蚌娃,然后,嘴角不由自主上扬,享受心绪平稳宁静下来的舒坦。

  这段时日,水箜篌一次都没被唤出来,他不需要依靠篌音,来压抑任何波涛起伏。

  寻珠过程中,焦躁和失望,每每都是一种考验,考验他的定力,也考验着各海龙王加诸在他身上的封印,是否牢固。

  “以往,总有几次,像是封印快被冲破般,恼怒、急躁、忿忿,在体内交织……此回,竟连一次也没有……”他低喃道。审视掌背,偏白的肤色,可见碧青色脉络,没有龙鳞覆盖。

  鳞,在情绪不受控制下,才会径自冒出。

  “是她的关系吗?她那些杂乱无章、毫无重点的言语,比箜篌……更能按捺我的情绪?”

  他自己说来,都想失笑摇头。

  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只蚌精,又小,又弱,又不精明,呆呆的,单纯无比。

  她能有什么影响力?

  别太高估她了。

  今夜,他在一处小海镇落脚,行事低调,不彰露龙子身份,只是自然流露的尊贵,仍是引人注目。

  海镇不大,二十来颗螺犀聚集城镇,镇中居民,以青箭鱼族为主,唯一的客宿,仅仅三房,各间房内,只足够摆放一张石几和贝榻,窄狭简单,提供出外游子暂住几宿,倒也毋须苛求。

  客宿供膳,多为海草类食物,无鱼无虾,口味清淡,他不挑食,荤素皆可,对吃食方面并不刁钻,桌上两道素菜,几颗藻团,一壶茶沫,便是一顿晚膳。

  菜已出齐,过了良久,俊逸客倌却没有动箸迹象,鱼小二搓着鱼鳍,一脸恭敬,生怕招呼不周,凑近来问:“公子,怎么了?菜……不合您胃口吗?咱这是小店,全是些简便菜,看起来没啥出色,滋味挺好的,您尝尝看……”

  怎么了?

  他亦正在思索,是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吗?”鱼小二对店里唯一的客人,关心有加。

  有了,不太对……

  好似,缺了什么,凉拌藻丝、烩石莼、藻团……菜肴齐全,这股缺落感,是什么?

  “还是,公子在等人?”友人抵达,才要一起开动?

  等……人?

  他在等人?

  恍然大悟。

  对,缺了,缺了每回用膳前,水镜另端的她!

  珠芽。

  她不是时间算准准,拿捏得分毫不差,用膳时辰一到,便随水镜出现,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甜孜孜问着:“你吃了吗?”

  蜜丝丝说着:“快吃呀,别饿到啰。”

  有时,还要炫耀一下:“你看,我今天吃这么丰盛耶,真想把这块鱼片留给你……”

  他淡笑,笑自己方才的闪神。

  又是“习惯”惹的祸。

  曾几何时,她的三餐唠叨,变成开饭前的小菜,没先吃到,便引不了胃口?

  “不,没什么。”他噙着笑,谢过鱼小二的关心,悦嗓软若棉絮,险些融化了鱼小二的双脚,教人站不直身。

  他举箸,开始进食,藉以抛开珠芽造成的“习惯”。

  他并不需要,受她牵制,随她左右。

  没错,她太幼稚,才会有事无事都出现,不管自己的行径,是否构成扰人的麻烦,她开始自觉反省,减少水镜的次数,不失为好事一件。

  只是,她能忍多久吗?

  咀嚼着淡淡藻香的团粟,薄唇微扬,弯若新月。

  他赌,一日,是她的极限了吧?

  若能超过两日,他不会吝给她赞美,夸她定力十足。

  超过三日的话,值得鼓掌,他愿意用鲛绡发带,送她当做奖励——那是在一处小城街市,无意看见的小东西,色泽通白,轻软飘飘,掺杂着金丝,教他想起了她。一时冲动,买下它,却想不出买它的用意。

  原来,他有先见之明。

  假使,超过四日……

  无人干扰的四日、浪平波静的四日,耳目清宁的整整四日!

  那颗蚌娃,完、全、没、出、现、半、次!

  先前她没招惹他,长达八日,他不觉有何差别,但,是她开始扰他,没问过他方不方便、希不希望、想不想、要不要,径自任性,出现、出现,再出现,让他习惯她的打扰;让他熟络她的聒噪;让他养成惯性,有了期待之后……她又不知会半声,藏得不见踪迹。

  四日极限,他的。

  在半空中画出圆弧的手,指背上,覆满薄金色的鳞,闪动熠目光辉。

  时时衔笑的面容,此时,已不见半分温雅笑意,僵冷着一抹愠色。

  瞳心的金光,并非来自于手上龙鳞的反射,而是与生俱来,独一无二的灿金颜色。

  水镜,在他指上成形,这是他首次采取主动,为两人攀上联系。

  他要看看,那丫头究竟忙些什么“大事”,忙到足足四日,不见踪影!

  她人在龙骸城中,要找到她,轻而易举。

  水镜来得突然,耸立在她面前,比任何一只龙子替她弄得水镜,还要更大、更清晰,映照出来的大龙子亦更鲜明,仿佛他正站在她面前,不是镜中虚像。

  “囚牛——”

  他尚未开口,她哇哇嚷嚷,又是尖叫,又是哽咽,激动、亢奋,朝水镜奔跳过来。

  “囚牛囚牛囚牛——”

  一连喊他的名字,好多好多遍,要把四天的份,一口气全补回来!

  紧接着,马上就是埋怨和诉苦。

  “你弟弟他们一只一只全都不在!魟医也恰巧出城去采药草!我找不到人帮我弄水镜——”

  短短几句,交代了她四日来,何以音讯全无。

  她的心急写在脸上,求助无援、焦头烂额、憔悴,镶满眉眼,轻易教人看出,这些天来,她有多难熬。

  通红的双眼,犹似彻夜难眠,数日数晚辗转难安,也更像是……哭过了好几回,才能将眸子给折腾到红肿如杏。

  浮现在他鬓侧的鳞,渐渐隐没,藏回肤下,因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因她一声一声,哭泣那般,唤着他姓名。

  总教他淡淡生厌的名,在她口中,变得绵软、变得珍惜……

  “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找了好多人,求了好多人,他们不是不会,就是不敢,我——”珠芽猛地噤声,重重抽息,瞳仁间,全是惊恐。

  她看见,在他身后,窜出一条庞大而狠迅的黑影!

  咧开的血盆大口,足以咬破数人高的螺犀,两排利牙,颗颗锐利如剑,朝他扑咬而至!

  巨大的深海鳞蛟!

  “危险!”她忘了眼前的他只是水中投影,展臂扑去,想保护她,却撞进一滩水幕内。

  水镜迸裂,他的身影,顿时消失。

  “囚、囚……”

  她讶然无措,瞠圆眼,盯向原本水镜存在之处,现在那里,仅剩飞溅的水珠子,如骤雨落下,散了一地。

  “囚牛?!囚牛!”她厉声惊叫,伸手去接落下的水滴,去掬地板上,一洼一洼的残渍,急欲拼回水镜,要知道他在水镜的另一边,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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