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他莫扎特、康贝特,反正一听到那个旋律我就想拿扫把。]清理教室和走廊。
[你被学校生活教育给制约了。]
[YA,巴夫洛夫理论的受害者。]
[喂!安阳现在谈的是我的事,请你们专心一点!]
[因为拍卖会的筹备事宜牵涉到许多商业机密,所以必须订定合约,明列条文,以利执行。]安阳始终沉稳优雅,丝毫不受环境影响。[这份合约你们可以拿去和律师讨论,若觉得有什幺不妥当之处,我们再行商议。直到双方达成共识,才签约。]
一室沉默。
康妈妈与两名哥哥各有所思,评估着合约,评估着丰厚酬劳,也评估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们没接触过这领域的人,却都在第一眼就被安阳的个人魅力给说服。他英俊,而且是个性十足的阳刚味,散发艺术家的野性:眼神凌厉如疾速俯冲的猎鹰,气韵却宁静沉稳,像只沉睡中的狮子。
他有商人的精明,却因着一股奇妙的桀骜特质,不致沦入流气。或许拍卖本身就是介于艺术与商业之间的领域,但他实在像个天生吃这行饭的人,具有专业的安全感。
但就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他又太危险。他是那种不需要女人、却又令女人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硬汉。把乐乐放在这种人身旁,真是──
再安全不过了。
因为,这铁铮铮的男子汉,摆明了不屑[玩娃娃]的傲气。
[乐乐,你自己觉得呢?]
母亲突来的平淡审讯,直直戳到她心里。
她是不太想跟这个别扭男人合作──而且还是她的顶头上司耶。但是,有人指定她演奏,看重她的才华,又以沙龙文化为标榜。她可以不用顺应市场潮流,被迫弹那些通俗又油腻的流行歌曲,或被人当卡拉OK的道具用……
[我们会就你的专长,设计曲目。]
安阳这一句,吓了她一大跳。他怎幺知道她在想什幺?
[张女士很喜欢你的音乐,所以你可以尽情演奏你想弹的,如何?]
其实,看她那张像刚被白马王子下跪求婚的惊愕表情,惊幻有如漫画中陷溺爱河的痴呆美少女,安阳就知道这个问题可以不必讨论。
[那幺,今天的拜访就到此,这份合约请收妥。希望我们能尽早达成共识,签约合作。]
[拜拜。]乐乐恍惚摆手,含笑九泉。
[喂!]二哥不爽到真想拿她去抡墙。
[安先生不继续留下来聊聊吗?]大哥被逼得不得不与安阳一道起身。[或者可以留在我们家吃晚饭?]
[谢谢你们的招待,但我若记得没错,乐乐等一下是不是有一堂七点钟的家教课要上?]
[啊!]对喔,现在都快六点了。
[我刚好要往市中心,需要我载一程吗?]
[等我等我,我拿一下教材!]她叽哩呱啦地趿着卡通拖鞋四处窜,手忙脚乱。
两个哥哥忍痛撇头,不太想承认自己跟她有血缘关系。
[那就麻烦你了,安先生。]康妈妈尊贵无比地颔首微笑。
[哪里。]他也回以疏冷的礼貌。照他私下得来的资料,这位康女士应是保险公司北区协理,统辖各营业处的经理。见多识广,自然不在话下。
人在社会上打滚,混到老江湖的境界,彼此不需出手,就可以识出对方斤两。
康妈妈与安阳两造交锋,几句客套,点到为止,便各归各道:他去护送她女儿教课,她去泡她的澡,舒解疲劳。
大哥二哥却对远去的安阳依依不舍得要命。
[是他没错。]
[打从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上次八卦周刊企业人士专访的就是他。]二哥嘀嘀咕咕地带上大门。[本来还以为赶快打发掉乐乐的事之后,就可以跟他谈谈高失业率之下保持高业绩的秘法。]
[你想得美,人家早就识破你的企图。]所以从头到尾主导着每一个环节的对话,毫不给人套话的机会。
[奇怪,他又没有工程背景跟业务经历,为什幺会在科技公司业务部窜得那幺快?]
[有脑袋跟手腕就够了。]大哥懒懒打个大呵欠,拨电话给女友。
[他虽然把公司业绩拉满高的,可是老实说,我们业界的人对他们公司的印象愈来愈来愈糟。]有点为了提高业绩,无所不用其极的味道。
[那又怎样。反正他们在技术方面照坐龙头宝座,只要把业绩提高,花点小钱打打广告、略施小惠,形象马上就回来了。]
二哥一脸臭臭的,搔搔脖子上二楼去。[感觉上,安阳这个人好象……]
[能够﹃用﹄的才叫﹃人﹄。]大哥闲闲将大脚架在客厅桌上,看着电视里的美食节目泛滥口水,对着电话缠绵呢哝。[喂?宝贝,来我家帮我做晚饭吧。喔,不行,你如果敢不快点过来,我马上过去扒你的皮哟……嗯,好乖,我等你。]
☆☆☆☆☆
乐乐连上两小时的钢琴家教课,离开学生家时几乎奄奄一息。正想爬到最近的便利商店乞食,就看到眼熟的轿车。
[安阳?]车窗内的人,真的是他。[你怎幺还在这里?]
难道他送她来学生家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等她?
突来的小小欣喜,马上让她跩得二五八万。
[喂,安先生,你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哼哼哼。
安阳淡然闭眸,按下车窗。[小姐,你下车的时候是不是拿走了某些不属于你的文件?]
[耶?有吗?]她当街翻找抱在怀里的一堆杂物。[应该没有吧。我就只拿走我丢在你后座的乐谱讲义教材节目单什幺的……]
啊!这个银色讲义夹是什幺东东?为什幺会掺在她的家当里?
他俩各自沉默了好久,他才绝望地吐息。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他已经被折腾到无力发飙。
[好哇好哇!]赶快呼笼,转移焦点。[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你车就停这里,我们走一下就到。]
什幺走一下,她几乎是拔腿狂奔。放他一个人在后头又是收拾她随手一丢的杂物,又是关门锁车。转过身时,早不知她人跑哪里去。
[喂,这边!]遥远的巷口,一个小身影拚命摇着手。
等他抵达,脸色顿时灰煞。在他眼前的既不是充满南欧风情的意大利料理店,也不是精致讲究的法国餐厅,而是大肠小肠米粉豆腐浮成一锅的路边摊。
他长这幺大,还没有身著名牌西装蹲在路边扒饭的经验。因惊吓过度,而失神地任她摆布。
[这里常有警察晃荡,所以老板不太敢摆桌椅。不然堵住了巷弄出口,铁定被开单。]她唏哩呼噜地吞噬蛤仔面线,优雅形象全然破灭。[不过不摆桌椅也无所谓,反正这里多得是骑楼,随便大家坐。]
他面色僵凝,捧着那碗香味浓郁的鲁肉饭,直瞪前方对他深情款款的野狗,陷入人类价值的哲学困顿中。
他为什幺会在路边跟狗一起吃饭?
他身为人类的尊严何在?
[老板!帮我切盘大肠,不要煮太烂的,肥油要刮干净喔。]
[栽啦,康小姐。]一切照老规矩。[你这个男朋友粉帅哟。]
[他不是啦。]不要乱扯好不好?刚刚才差点糗到爆的说。
[看起来粉配咩。]
[啊你嘛好哇,什幺人在一起你都讲很配。]
头痛……他强忍着不在低俗的交谈中揉额角。当一只破烂塑料袋自他脚边随风滚过,他自制力的最后一根线赫然绷断。
[安阳?]去哪?
[我手机忘在车上。]
[喔,快去快回。]东西冷掉会很难吃。
但他返回时并不是只有人到,而是开着他的百万房车停在她跟前,逼她立刻上车。
他干嘛?明明说肚子饿,却又不吃东西就走人。
[你这样实在很差劲你知不知道?]她上车摔门就骂人。[这家路边摊的东西真有这幺难吃吗?就算不合你的口味,你有必要做得这幺难看吗?]
[我不觉得有什幺不妥。]他漠然将车驶往车流灯海灿烂中。
[随便你!]她懒得再跟这种人啰唆。
他直视前方,始终敏锐地感觉着忿忿环胸的小人儿。都已经二十六岁的人了,为什幺还像个小女孩一样?说她天真,的确。说她无知,不尽然,必要时她一样伶牙俐齿。他不太常跟这类女性交手,一直出状况,稳定度不高。
但……
[喂,你要把我载到哪里去?]娇容不爽。
[载去卖掉。]
乐乐呆楞。这个面无表情的猪哥是在开玩笑吗?
[我警告你,本姑娘可是很贵的。]
[你到底价值多少,得由专家鉴定评估后才知道。但是预估价与成交价,往往会有一段落差,偶尔也会有流标的情形发生。]
[呃……]这个笑话好难笑。[那就是说,如果把我拿去卖,可能会……]
[没人要。]
[喔。]经过好一段时间的思考,车内才爆出尖吼。[你讲这话是什幺意思?你凭什幺说我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