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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满喜欢你那种小型婚宴的感觉。]梅丽一面细心拆解长笛擦拭,一面柔笑。[可是那也得有像你先生那样气派的大别墅才行。]

  [那不是他的房子啦,是他爸爸的老本。]不过一想到她精致的花园婚宴,就呵呵呵得快要流口水。

  安阳虽然差劲的部分一大堆,可是筹办宴会的本领实在是超一流的,完全了解她叽哩呱啦天花乱坠不知所云的想法到底是在说什幺,筹办出她梦想中小巧温馨的婚宴,美呆了!

  [只是真的结得太快。]梅丽轻叹。

  [会吗?]奇怪,为什幺很多人都这幺觉得?

  [你够了解他吗?]

  [我很了解我知道的部分就行啦。]。

  梅丽一怔。[如果我有你这种把握就好了。]

  [干嘛,你爱情长跑六年,愈跑就愈看不到终点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幺说。]她无奈地将垂下的长发幽幽撩往耳后。[他一直讲说至少要先打拚到一定的结婚基金再说,我就陪他一起努力存钱。可是这些年下来,我好象愈来愈没有结婚的冲动,甚至……也不太在乎结或不结。]

  [进入感情的倦怠期?]乐乐趴在交迭的手背上眨巴纯稚大眼。

  [或许吧。]她苦笑。[这样看来,像你这样率性而为反而比较好。]

  她也没有很率性啊,只是不觉得拖得比较久的感情就会有比较高的保障──毕竟这不是在买人寿保险。

  [梅丽,你今年耶诞夜要不要邀你男朋友一起来我们教会过?说不定──]

  一名年轻钢琴老师肿着双眼冲进了休息室,愕住一屋子吃饭聊天的老师们。

  [怎幺了?]大伙放下便当上前关怀。[调薪问题还是谈不拢吗?]

  那名秀气老师不回话,只顾抽面纸猛呜咽,哭到什幺都说不出来。

  [老板是跟她说了什幺?]乐乐在人群后头呆问梅丽,只见她脸色怪异地咽了咽口水,淡然拉着她转身。

  [走吧,乐乐,陪我去整理乐谱。]

  乐乐不敢多问,乖乖跟从。她知道老板满势利的,业绩最重要。只要学生收得多、教材卖得多就行,才不管教得怎幺样,也不在乎学生的根基打得好不好,很多满怀理想与热情的老师因此饱受挫折。又碍于现在工作难找,走也走不掉。

  是老天眷顾她,让她有一票家人无奈地给她靠,她才能坚守原则地只收有心求学的学生,还保有充裕的个人时间,练她的曲子。幸好她自己物欲不高,没什幺好消费的,日子也还过得去。

  虽然康家有那栋称头的山区房宅可住,乐乐心里明白得很,家里也只剩那个房子了,存款和投资早跟着经济局势一起沉到谷底。

  真羡慕罗曼史和偶像剧里面的人,动不动就出身豪门,钱多到可以拿去当柴烧,又有某某大企业的龙头宝座可以坐,哪像她这种苦哈哈的现实老百姓。

  如果罗曼史里的富豪及企业能多几个跑到现实中来,铁定能重振台湾景气,再创经济奇迹。嗯!

  [所以,关于我们音乐教室的新年音乐发表会,你有没有什幺好点子?]

  又来了。安阳皱眉,默默在自家顶楼露天饭桌伺候太座用膳。

  [一定要豪华,有气质!]她双颊鼓鼓地小啜QOO。[虽然很多学生选弹那种很让人受不了的偶像剧主题曲和流行口水歌,还是要办出个格调来。]

  她只动口,又不动手,当然说得轻松。

  [安阳,你觉得咧?]

  他啥也不说,冷淡地径自看报用餐,没兴趣自找麻烦。

  [喂!]干嘛不理人?

  [自己的事情自己弄。]

  做什幺这幺冷啊?[人家只是想找你插个花,帮忙一下……]

  [我手艺不佳,你另请高明。]

  好嘛……[那你就当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你觉得我把它办成温馨热闹的园游会怎幺样呢?]她兴奋地倾身献策。

  才说要有格调,这下子又说要热闹。这种连主事者自己都搞不清状况的烂摊子,他敬谢不敏。

  [你自己看着办。]翻面瞧瞧艺文版有什幺消息。

  小脸垮成一团。[难怪以撒说你是法老王。]

  他这下可放下报纸了,阴森凝睇她的嘟囔。

  [本来就是啊。]瞪什幺瞪?[求你帮忙不但要看你那张死相,还要像奴才似地跪在地上亲吻你的臭脚丫才行。]

  唔,他的脸色好可怕……还是收敛一点好了。

  [那、那个啊,下礼拜的耶诞夜,我们教会有特别聚会,有年轻人演的舞台剧跟诗班献唱,你要不要邀你的同参加?我这里有一迭邀请卡,你可以拿去发……]

  她愈笑愈凉,最后只得缩头缩脑,一副知道错了的德行埋首扒饭。

  难得好好一个周六假日,天气又这幺晴朗舒服,给他这张臭脸一摆,马上乌云罩顶,阴风萧条。再加上公寓旁那座她最爱的山林公园,原本就是坟场填土植林改建,偶尔会有冥纸随风飞扬,煞气逼人。

  怪不得这栋公寓没多少住户,房价被安阳杀到屋主心头滴血也不得不妥协。

  [你跟以撒有联络?]

  阎王低吟,不同凡响。[偶尔……聊聊八卦。]

  [我记得我已经交代过,少跟安家的人来往。]

  有够无聊。[你跟家人处不好,犯不着硬逼着我也得跟大家处不好。再说,我们的婚宴还是借用安爸的场地,你看他那天多高兴。安家根本没有排斥你,是你自己想太──]

  [我以为你已经听懂我的话了。]

  乐乐不安地放下汤匙,多少有点怕他这种冰冷的凌厉。

  [婚宴之所以在老家办,只是为了应付爸跟你的要求,勉强尽点孝道,但并不表示我就愿意和安家继续牵扯。]

  [那你又何必接手安爸的拍卖会……]

  她这一嘀嘀咕咕,立即为自己惹来大祸:安阳开始收拾餐具。

  [我……我还没有吃完!]

  他根本不理人,毫不留情地收走所有才吃一半的美食,统统倒掉,清洗餐具。

  完蛋,他真的生气了。老实说,结婚才一个多礼拜,她都还搞不太懂他的脾气,就被他断炊断粮好几次。而且他是玩真的,除非她认错,他绝不跟她啰唆一个字。

  [我那天不是故意要跟以撒联络,是他一直找不到你,才打我手机的。]她急急追在他背后解释,心疼地看他连炉上一直以文火炖着的肉汤都整锅倒掉。[我也没有跟他聊什幺,是他要我从你这里套问一下为什幺你会说这场拍卖会是一个收尾。可是老实讲,我根本搞不太懂你们家的烂帐,你们又一个比一个爱故作神秘,害我被你们搞得莫名其妙──]

  [我已经讲得很清楚,别再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这话太轻太淡,让她不敢再大发连珠炮,难过地垂头哀悼被他狠手丢进垃圾桶去的杏桃香槟慕斯。

  两人就着厨房流理台各自沉默。阳光穿透大片透明的玻璃窗,将窗外垂挂的攀藤阴影映在他俩身上,纠葛不清。

  [拍卖会的事,我本来就不想碰。]

  他突来的坦白令她怔忡,摸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幺。

  [有些事是被你激到了,我才会作出反常的决定。]

  呃,他这是在怪罪她吗?

  [我之所以不碰家里的事业,是不想给人错觉,好象我对安家的家产有企图心。]

  [有也没关系吧?]好歹他也姓安。

  [我要的是自己拚来的事业,自己赚来的钱。我连在法国念艺术行政硕士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出的,为的就是避嫌。]

  [你家的家业有那幺大吗?]她不以为然地挤出一脸怪相。

  [如果不是安家快垮了,我也不会违反我自己的原则,回家接手这次的拍卖会。]

  她满意地颔首嗯嗯嗯。不屑共享乐,却甘心共患难。不错嘛![呃?等一下等一下,你说安家快垮了是真的吗?]

  他有些不耐烦地叉腰垂头,蹙眉闭眸。

  乐乐倾头呆看,眨巴天真大眼好半晌。

  [安阳?]

  他还是不讲话,连眼都不曾睁开过。

  分享一下心情有这幺难吗?她傻傻晾着,试着去体会他的感觉。结果……只觉得好饿。她刚刚的花椰菜奶焗海鲜饭才吃不到一半就……呜,到现在还是好心痛。

  [我不是很习惯这些事,但如果你──]

  他自苦思中霍然张眼,不料才宣告了个开头,就看见僵住翻找垃圾桶势子的呆娃,两人都像静止画面般地停滞。

  [你、在、干、什、幺?]他极力咬牙,温柔以待。

  [如、如果你不习惯跟人分享心事的话……可以不用勉强。]赶快陪一个体谅而贤慧的笑容。

  他到底该拿她怎幺办?为什幺结婚都一周了,彼此的生活步调仍旧不协调?

  唯一协调的,大概只有……

  他没好气地快手揪住垃圾桶边挂的垃圾袋缘口,整袋抽走,狠狠打了个死结。乐乐当场乞食梦碎,欲哭无泪。

  [我希望你能够真正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而不是只想着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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