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自己真蠢,之所以恼怒他订亲,不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喜爱的东西被抢了吗?
在那还不懂什么叫感情的岁月,那迷迷糊糊、只觉得和他在一起玩很开心的年纪里,她已经不知不觉把一缕名为“好感”的情丝系在他身上。
所以她气恼他和别人订亲,所以当他说出皇上恩赐他俩完婚时,她毫不觉得他是乘人之危,反而自然地跟他拜了堂,接受成为他的妻这项事实。
然后,一夜的同哭、同笑、斗气、拌嘴,她心里对他那份好感逐渐转为依恋,再变成喜欢。
她……她想,她是有一点爱上他了。
老天,这纠葛了十几年、错综复杂的情绪,她居然到此刻才厘清,她的聪明机敏莫非全被狗吃了?
不,她在其他事情上还是很敏锐的,否则她怎能准确预知皇上准备对付家下手,而事先请人打造出那柄自杀用的小刀。
独独对他,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情,她就变得迟钝了。
她好不习惯这种事情,觉得好挫败。
老天是故意玩她吗?让她尽在他面前出大糗、做错事,他或许会念在童年情谊而对她多方包容,但要喜欢她……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可能。
她把自己换到他的立场来思量,若有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就突然不理朋友了,朋友会不会生气?
接着,有一天,这朋友不计前嫌地救了自己,于是,她对他起了爱意,同时也希望他能喜欢自己……这……能行吗?
她反覆思量再思量,都认为这种行为好蠢。
如果她是庄敬,一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那么,别说要他喜欢她了,恐怕躲避她都来不及。
“该死的,当年我怎会做出那般幼稚的行为?”她气死自己了。
所以,现下怎么办呢?她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喜欢上自己?
她努力想着男人喜欢的姑娘模样。
容貌美丽,这一点她应该是符合了。
贤良淑德,思她可不可用聪明过人来替代?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个……她不会做菜,也不会裁衣制鞋,不过简单的缝补还可以,他是否能将就一下?
三从四德,算了,女训、女诫她从小就没兴趣读,三从是哪三从她都不知道,更别提做到了……
完蛋,她想了半天,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能得他欢喜的理由,她……她好想哭……
庄敬做好饭,就到新房准备喊付怀秋出来吃饭。
谁知到了新房门口,却见房门没关。那个谨小慎微的付怀秋居然会忘记关门,他简直不敢相信。
该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受到太大打击:心神不宁,又钻进牛角尖里了吧?
他紧张地冲进新房,却见床上隆起一座人形小山——她居然把自己整个埋进被窝里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她起来。万一她在哭呢?以她要强的个性,想必是不乐意让人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而且昨天事发的时候,她大哥又哭又闹,她却面无表情,活似个木头人,分明不正常。
那么,让她哭一下,发泄心头郁闷,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
他决定不打扰她,静静站在床边,等待她心情平复。
第4章(2)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他在床边站得有点脚酸了,床上那座枕头山依旧动也不动。
她会不会哭得太久了点?而且长时间闷在被子里,也不好受吧……啊,她该不会已经哭晕过去了吧?
他心一急,就要伸手去掀开锦被。
可还没等他碰到被子,那被子却突然飞了起来,盖了他一头一脸。
“可恶!我到底该怎么办?”接着,付怀秋的呐喊响彻云霄。
庄敬傻住。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是在哭吗?怎么听她的声音,精神如此之好?
付怀秋也呆住了。眼前这让锦被盖得头脸皆不见的人是谁?该不会……是庄敬吧?
老天要不要这么玩她?怎地她如许机灵的一个人,碰到他,就怎么难堪怎么来。
她好想再把被子抽回来,重新将自己包住,再不见人了。
可是……这样更是尴尬吧?呜,她想哭。
心不甘、情不愿,她下了床,正准备替他掀去被子,谁知他闷闷的声音突然从被里传来。
“那个……小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好像不太对,应该说悲伤痛苦吗?我也不会说,总之,若你觉得不爽快,不想让我看见现在的你,那……我可以把眼睛蒙起来……所以,你尽管把心情放开,我相信你;疋可以走出阴霾,重见光明。”
闻言,她心底一阵激动。这人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直率、这么天真、这么……傻。
但他这份打心里发出的体贴却比什么甜言蜜语、珍珠宝贝更能哄得人心窝暖暖。
真不知袁紫娟为何如此讨厌他?逢人便说自己倒霉,配了这样一个无能夫婿,只怕一生幸福化为泡影。
在书院里,她每回听到袁紫娟的抱怨、一次比一次更难听的辱骂,就更气庄敬。他好歹是个大男人,人品、样貌、性情也算是一流,为何要忍受袁紫娟的糟蹋?
莫非他就这么喜爱袁紫娟,爱到愿意为她忍受一切的不平事?
那他未免太没眼光了,袁紫有什么好,值得他如此牺牲?袁紫娟根本不了解他、不珍惜他、更不爱他……
她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能认清,他和袁紫娟不合适,进而提出婚约解除的要求。
结果,这家伙确是爱惨了袁紫娟,从头到尾任打任骂,一句恶语也不出。
最后还是袁紫娟受不了,主动和他退了亲事,否则他已经和袁紫娟拜堂成亲,然后,生儿育女、携手白头……
想到这里,她既恼他的愚直,又怜他一片真心被人放在地上踩,同时也稍稍庆幸,还好袁紫退了亲,否则哪有她成为他娘子的一天?
看着这让被子蒙头盖脸的傻男人,再想想自己的别扭,一时间,她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你……”她本想问,他悔不悔娶她?想不想和袁紫娟再续前缘?但细细思量后,又觉他俩既已拜堂成亲,再追问过去的事,又有什么意思?
即便他现在心里仍有袁紫娟,了不起她多费些力气,想办法让他爱上自己就是了,至于那些无聊过往……且随风而去吧!
“傻瓜,我是那种沉溺于悲伤之中,无法自拔的人吗?”她轻轻替他拉开了头上的锦被,温柔的眼眸凝视他,唇边弯起的笑充满了柔情。“放心吧!我没事的,我一定会尽快重新振作,让自己活得比以前更精采、更快乐。”这一点,她非常有自信,因为这回她不是孤单一人,她身边有庄敬,有他陪着她,她作梦都会笑醒。
“可是……”他还是不太放心。“方才你为什么缩在被子里,还大叫……”
“我作恶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那么丢脸的事,她才不要再提,赶快转移话题。“对了,你几时进房的,干么不叫我?是有什么麻烦吗?”
“不是啦!我只是来叫你去吃饭,见你在哭——在睡觉,就先站着等一会儿。”他转得好硬。
但没办法,她爱面子嘛,那他就顺她的意,反正只要能哄得她开心,叫他说几句违心之论,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吃饭?好啊——”她的头点到一半,突然睁大双眼看着他。“你……做好饭了?”不是吧?他如此能干,教她这做娘子的情何以堪?
“是啊,一起去尝尝,看台不合你胃口,若不喜欢,你再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做给你吃。”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呆呆地被他牵着走出新房,脑子一片空白。
老天,他这么“贤慧”,那她……她要用什么东西吸引他?
凡是姑娘家应该会的,她都不擅长,她唯一出挑的大概只能算是容貌了,难道就靠这张脸吸引他一辈子?
可自古以来,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竭,万一哪天她年华老去……喔,这绝对是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
不行,她一定要找出一件她极擅长、他却很弱的事情来做,并且这件事要对他、对这个家很有帮助,让他知道她的优点,进而死心塌地爱上她。
她努力思索自己能做什么,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地,她被拉进了大厅。庄敬临时找的这间房子却是极小的,只有一间厅堂,厨房、卧房——如今充当新房,再无其他。
因此他们吃饭、宴客只能在大厅,但屋子大或小,庄敬也不在意,横竖这只是个临时落脚处,只等付家的风波小一点,他便会带她离开京城。至于这间屋子,能卖就卖,否则放着供应那些上京赶考的举子暂住也不错。
多跟这些可能是未来国家栋梁的人打交道,留下一线人情也是有好处的,兴许哪一天,轮到他倒霉,这些人情可能救他一命呢!
人哪,若无远忧,必有近虑,因此广结善缘是很重要的。
庄敬让付怀秋坐在椅上,帮她盛好饭,又是挟菜、又是剔鱼刺地忙了大半天,也不见她举筷,不觉疑惑在心。
“小秋,你……不想吃吗?”应该不会吧?他记得不久前还听她的肚子饿到咕噜叫的。
“啥?”她恍然回神,看他帮自己把饭菜都弄好了,就差没喂她吃,惭愧到想钻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