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抓着柳嫣的夷兵眼看情况不对,立即将挣扎不休的她往崖边拖,附近其他几名夷兵亦连忙跟上,堵住通往崖边的路,韩靖甫与李熙平注意到这点,脸色齐变,奈何被手边的敌人缠住,一时脱不了身援救。
突然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凌空掠过,三两下飞至崖边,一掌一个打飞了堵住路的夷兵。
「可清?!」李熙平一怔。
她怎么来的?他师门的点穴手法,可不是随便就能解得开的,除非……
他心突地一跳。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醒来后强行运功解穴,然而那势必会让她受到不轻的内伤。
才这么想着,他便眼尖发现她的身手较平时迟钝且缓慢,明显是受了伤。
他脸色铁青,逼开眼前的敌人后,全力朝她奔去。
这时穆可清已来到崖边,并击杀了一名捉着柳嫣的夷兵。
然而另一名夷兵却趁机将柳嫣推下崖,穆可清见状,再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的扑出崖边,一手扯住了柳嫣。
她正想借力翻回崖上时,内伤却在此时发作。她胸口一痛,手中又拉着柳嫣,反倒被拖下崖,只能伸出一手要扣住崖边却差了一点。
穆可清轻叹了口气,心往下沉,突然有只大手自崖上伸了出来,用力的拉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对上李熙平满是惊惧的眼神。
「可清,你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他焦急道,不顾自己随时可能被人自身后偷袭的危险,只想尽快将心爱的女人救上来。
只是他刚与韩靖甫及那些夷兵大战一轮,若只拉可清一人还好,偏偏还带了个柳嫣,体力几乎透支的他,也没法一下子便将两人拉上去。
穆可清也清楚这点,而且更清楚他们这样多拖一分,危险便增加好几分。
于是她心里有了决定。
「等我,熙平。」她瞧着他,轻轻说道:「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李熙平还没了解到她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她已使尽全力将柳嫣往上抛。
他见状,直觉伸出另一手捞住柳嫣,不料穆可清却趁隙松开了与他相握的手,当他捉住她的力量一失,她登时直直往崖底坠去。
「可清?!」李熙平大骇,差点连柳嫣也抱不住,还是一旁的韩靖甫见情况不对,忙将柳嫣拉了过来,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当初抓柳嫣,只因她是穆可清最在意的人,事实上并无真想伤她之意。
只是……他望向那几乎深不见底的悬崖,胸口一窒。
穆可清坠崖,怕是凶多吉少了。
韩靖甫突然想起这些年来与穆可清相处的点滴,他在战场上冷静从容的模样,私底下毫不藏私的教授他武功,无论在什么时候、或是多艰困的情境,他永远都是军中不倒的支柱……
这些年来,他是否真做错了?
韩靖甫涩然的看着跪在崖边伤心欲绝的李熙平,怀中的柳嫣更是气急败坏的捶打着他,在他耳边尖声咆哮,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执着了十多年的仇恨,原来是那么的没有意义。
「韩靖甫你这个混帐!亏可清苦心栽培你,你居然恩将仇报……」柳嫣失控的哭嚷着。
韩靖甫突然强烈的恨起那些夷兵,他蓦地放开柳嫣,转身拾起地上的刀,旋即发狠的朝那些仍虎视眈眈的夷兵杀去。
刀起刀落,大量的鲜血溅在他的衣上,却无法抚平他心中残缺的那一角。
或许,他真正恨的是自己。
第10章(2)
景城街头熙来攘往。
少了外族的侵扰,这座城市较以往繁华不少,即使已入深秋也未显得萧条。
只是街上乍看热闹无比,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人们的表情都有些黯淡。
人人心中想的都是一样的——虽然夷人数年内无力再进犯,可他们最崇敬的穆将军,却再也回不来了。
数月前,穆将军和景王殿下赴夷人的约要救回穆夫人,可景王殿下满身是伤的回来后,便发疯似的命人至郊外搜寻穆将军,然而连搜了四个多月,只差没将土地一块块掀开、水中石子一块块捡起来查看,仍然什么也找不到,最后众人不得不哀恸的接受穆将军恐怕已死的消息。
之后,皇上下旨,让景王殿下正式接替穆将军的职务,同时亦将将军府改为景王府。
景王殿下与穆将军同样有才干,不但承袭了穆将军的处事风格、待民和善,更令朝廷同意增兵驻防景城,然而大伙儿还是最感念过去三年与他们同甘共苦的穆将军。
那段回忆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即便是皇帝将穆可清追封为一品大将军,对最敬重穆将军的景城百姓而言,也没有意义了。
在神色黯然的路人中,有一名身着连帽斗篷的女子缓步走至景城那最醒目的府第前站定。
原先写着﹁将军府﹂大字的匾额已被换下,改成了﹁景王府﹂。
她定定望着这座熟悉的府第,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
「站住,这儿可是景王殿下的府第,你可……」门口本欲赶人的守卫,在看清女子藏在帽下的面孔时,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将、将军」
不,不对,眼前是名女子,长得眉清目秀,虽称不上绝美,但竟与已故的穆将军十分相似,几乎像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女子的肤色较穆将军白皙许多,神色柔和亲切,不像将军那般严肃。
女子似乎也不在意那守卫的反应,只是微微朝他福了福身,「小女子穆情,是前朝穆家军后人,十多年前在骆城城破后即与家人失散,不久前,据闻驻守景城的穆大将军,与小女子兄长同名同姓,故特地变卖了家中薄产前来,盼能与穆将军一见……」
「啊!您、您是穆将军的妹妹?」守卫不禁惊呼。
「穆将军确实是与家兄同名同姓,然而未见到将军一面前,小女子不敢妄加攀亲。」穆情温和有礼的解释。
「不不不,您与穆将军长得非常相似,必是兄妹无疑!」守卫立刻便信了她的话。
想到他们最景仰的穆将军竟还有家人,守卫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她微微一笑,「只是我沿途问人穆将军府在哪,人人都道是这里,可为何上头却写着景王府?」
想到已逝的穆将军,守卫脸色一黯,迟疑道:「这……姑娘您来得晚了些,数月前穆将军为了救被夷人掳去的将军夫人,不幸身亡……」
他原以为她在听到这消息后会伤心难过,不料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瞧了瞧那「景王府」的匾额,便问:「所以现今是景王殿下顶替家兄的位置吗?」
「是。」或许是眼前的女子长得实在太像穆将军了,守卫的态度不由得恭谨许多。
「不知小女子是否能得见景王殿下一面?」她直视着那守卫,一点儿也无寻常女子的矜持娇羞。
但可能是她和穆可清长得太像,就如同和穆可清在说话,守卫竟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只犹豫了下,即道:「穆将军生前与景王殿下交好,若王爷知道穆将军尚有亲人在世,应是愿意见见姑娘您的,只是现下王爷正在巡街,不在府中。」
「巡街是吗?他倒是很努力呢!」穆情轻喃着,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正因为那是﹁穆可清﹂也就是她的心愿吧?向来向往自由、不爱受拘束的他,竟接替了她的位置,为她好好守着景城。
其实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死,毕竟先前才答应了要成为某人的妻子,与他共度一生,两人什么心愿都还没来得及实现,她岂有那么容易死?
当初她坠崖时,不断试图抓住任何能抓的东西以减缓掉落速度,也幸好她武功不错,虽然受了些内伤倒也还可勉强支持,因此最后掉落谷底时,奇蹟似的只受了些外伤。
她知道他必会来寻她,可当时她还在恼他竟把她弄昏,亲自赴险,再加上她另有别的打算,所以当发现那些人来谷底搜寻她时,她立刻躲了起来,故意不教人找着,不让那男人知道她还活着。
算是小小惩罚他先前的自作主张。
之后,她在山里暂时住了下来,费了些时间养好先前所受的内外伤,特意等到听闻「穆可清」的死讯后,才悠悠的回到景城。
「呃,穆姑娘?」见她像是出了神,守卫忍不住唤道。
「没事,那我便在这里等景王殿下好了。」她脱下头上的帽子,不甚在意的回应。
守卫隐约觉得这样不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那张酷似将军的脸,他亦想多瞧几眼。
穆情等不到半刻钟,便见几名衣着明显不同于旁人的男人朝这儿走来。
为首的那名面色沉静,有种上位者独有的冷肃气势。
他瞧见自己府第大门前站了名女子,忍不住皱了眉,心中暗想着:守卫怎么没赶人?
只是当他再走近,看清女子的面孔时,不禁瞠大了眼,呼吸一窒。
「想必您就是景王殿下了?」她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