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
「店里生意可好?」狻猊与那些人类轻松对应。
「很不错,上一批您带回来的真珠,卖光了不打紧,还有不少客人希望能抢先付款预定,再三叮嘱我们得替他留货,我们按您吩咐过的,告知他们,真珠是浑然天成之物,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第二颗,无法保证下回批来的货与上一批相同,要他们看过后,再决定是否采买,不过客人很坚持,要求头一个看货。」
「嗯,这一回的真珠不比上一批差,你看着办就好。」狻猊递交一包锦缎束带到为首的小胡子男人手上。
腾出的手,扶着延维的肩,往众人面前带:
「这位是我新上任的娘子,她初来乍到,对这儿陌生得紧,大家多多关照她,别欺负她哦。」狻猊噙笑,为众人介绍。
延维被他突来的说辞,惹出双颊窘红。
众人本在瞎猜五爷身旁的绝色美人儿身份,以为是远方表亲,或半路救下的孤女,没料到……竟是妻子!
「五爷您要娶妻了?!」
「什么?!太……太突然了!」众人纷纷嚷嚷。
「先前没听五爷提过呀——」
「出门寻货一趟,连妻子都寻到了?不行不行!这顿喜酒,不能草率打发掉咱们!要补办!大伙儿说对不对?要补!」
自家老板迎进美娇娘,直接动动口,知会知会大家就想了事,谁同意呀?!
丰盛的流水宴席绝对不能没有!喝到饱的水酒更是不许缺!还有闹洞房这最大的乐子,不能剥夺!
「五爷娶亲,珍珠阁里,不知有多少小丫头要痛哭了!」有人出言调侃。
谁不知珍珠阁里美婢丫鬟,全数暗恋自家老板,尤其五爷那俊逸模样,光瞧一眼,心魂都跟他飞去。
这次五爷带回来的坏消息,将那些暗许芳心一颗颗敲碎,若姑娘们的眼泪能落地变真珠,珍珠阁这一两日内就大大进账,三座仓库都不够放。
「欠大家的,一定补,一定补……在那之前,我与娘子能否上楼好好梳洗休息,要杀要剐要拷要问,也得等明后日,我们养足了精神,再来宰割?」狻猊白恹的脸色,任凭谁,一眼都能看出他笑容底下的倦意。
众人不曾见过五爷露出疲态,自是不忍为难他,忙不迭催促他挽着新婚娇妻,快快上楼休息。
珍珠阁的三楼,是专属于狻猊的私人楼阁,平时阁里众人不会随意上去打扰他,给予他最清幽隐私的环境。
上楼途中,延维脑筋飞快厘清,重新调整方才所见所闻——
「你在人界陆路上,开了间店铺当老板?」她惊讶问。
「是呀,常往返海洋陆路,当然两处都有个居所才方便。记住了,你嫁的夫君,姓龙,单名「五」,字「烟华」,真珠商人,据说家财万贯,不过实际有多少,我不在意,也没多问,全权由郭强——你刚才见到的小胡子男人——去管。郭强很有能力,相当负责,珍珠阁在他掌理下,生意不差。」狻猊由她搀扶,步上楼阶,他没有她以为的虚弱,可是她如此小心翼翼待他,又是托着他的腰,又是抱着他的手臂,他姑且享受她的呵护吧。
「你则负责回返龙骸城的途中,随手采来真珠,交给他们卖?」
狻猊微笑颔首。
无本生意,最是好赚。
海城居民眼中,如沙砾般寻常的真珠,对人类而言,珍稀高价。
每回他离开,珍珠阁众人都以为,他又往哪出养珠场去采买新货,三五个月未归皆属常态,反正他回到阁里,总有带回真珠交差,谁也没怀疑过什么。
两人踩上三楼楼阶,通过一处采光明亮的半壁书屋,此处视野宽阔,前方屋舍皆不及它高,可以远眺城河柳畔,赏尽金光波粼的河上美景。
穿过接廊,再过去,才是枣红色房门。
他领她进房,并闩上房门,以防太过关怀他身体健康的郭强等人,突然送补汤、送膳果而莽撞擅闯。
延维一踏进房,无数真珠串起的大片珠帘,立刻吸引住目光。
它取代了丝绸纱幔,区隔着外厅内室,像极是狻猊身处海中,吐烟而成的烟沫泡泡。
一串圆润晶莹、一串饱满精巧,开启的窗外透进阳光,在每颗珠身嵌上灿眼的金,同时微风送入,珠珠交击,玲玎清响,迸脆好听。
几上那座木雕鎏金的云间飞龙,前爪所握之珠,正是金色真珠嵌饰;扶手椅的方形靠背上,花鸟图案镶缀了真珠、玉石、螺钿;置物的漆黑小柜上,巧妙地融入雪白无暇的贝珠,与黑色桩撞击出强烈而鲜明的对比美感……
屋里摆饰,清一色以真珠或珠蚌壳点缀,不辱珍珠阁之名。
「在这里,没有谁知道你的龙子身份?」
「我隐瞒得不错,没被人发现。」狻猊弯身,在黑漆小柜里翻找东西。
「你快坐下来,别再四处走动!你忘了你才刚把龙角给——」她很没用地梗喉轻咽。
他自断龙角那一景,她难以忘怀。见他埋头小柜里,不由得更气恼,上前要拉他回扶手椅上坐好。
「我不是已用法术治愈伤处了吗?瞧不到伤口吧?」
「就算没有伤口,少掉龙角,对你有多伤,我不是龙族人也能猜到好几分……」是,他法术一抹,断角伤处愈合,鲜血不流,但失去的双角,不可能长回来,如同人被斩断手足,岂可能说没事就没事?!
他脸色白惨惨,还挂上安慰她的慵雅笑靥,更像在她胸口狠狠凿刺几刀。
「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幸好我有远见,练了言灵,言灵与我的法力强弱并无关连,影响甚小。」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仅仅掉了片龙鳞一般。
其中,当然包括了不想教她担心的善意谎言,粉饰掉某部分实情。
「你不应该这样做……若我早知道你会有这种笨举动,我——我宁可留在西海城,死也不跟你走!」她说着赌气话,红唇抿紧,微微颤抖:「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有自断龙角的念头?你一直很清楚,西海龙王不会放过我,所以你早料想过,要以这种方式和你家人划清界限,一方面保护他们,一方面又不要把我交出去,是不是?」
他的举止,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他拟定了各种突发情况的对应方式,才能状似无惧无畏,他……还有什么棋路是她所不知晓,而他打算独自一个人去做的?
「呀,果然在这里,找着了。」狻猊由小柜里取出一袭折叠妥善的鹅黄襦裙,递交给她。「上回郭强拿来这袭衣裙,说是应客人要求缝制的样品,后来客人改了衣裳颜色,订制另一套,这袭便留在珍珠阁。
第七章
以往这种姑娘家的缀珠衣裙,我全叫郭强拿去送给阁里丫头们,谁喜爱,谁便拿去穿,不知怎地,乍见这一套时,我便想留下来,让你试试。」
「我在跟你说龙角的事——」她恼嗔,跺了几回脚。
「去换上,乖,我瞧瞧我的眼光如何。」狻猊也很摆明,没有很想聊龙角的事。
「这种复杂的衣裙,我不会穿……」
「老实说,我也不会,男人通常只知道怎么脱。」尤其,他最擅长脱她此刻身上那一套,他非常乐于助她一臂之力,手掌已经相当熟练地爬上绣花高襟,解去珠扣。
「我自己来。」她不介意当他的面褪尽衣裳,两人床弟厮混过数回,再装矜持也太造作了。
换上浅白月牙差绸裳,系妥鹅黄齐胸襦裙,裙上暖黄小花盛绽的花纹,活泼热闹,每朵花蕊,就是一颗乳色真珠。
金色绣花缎,绕过胸口,在中央打上一朵花儿般的结,她弄得不好,换他接手,成效只比她好了一些些,最后还是仰赖法术帮忙,才打好花结。
绣花缎垂下的两端,各别缝缀了真珠一颗,小巧精致,随着莲步款挪,真珠无声摇曳,相当讨喜可爱。
他将她翻正面又转背面,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眸间,全是满意的光彩。
「郭强若看见此时的你,一定马上拖你去阁里当摆饰,替珍珠阁招揽生意。」他以指梳拢她的长发,随手取来简雅的单珠银钗,为她盘成小髻——当然也是拜法术之力。
这种简单的把戏,不受龙角断离影响,只是强大一点的,恐怕就……
「珍珠阁可以放它倒没关系,若郭强敢提出要求,请你抛头露脸,别理他,叫他滚。」他一点都不想让更多人看见她这幅模样。
柔软的黄,不若她贯...穿的黑裳来得冷硬疏离,它是娇嫩的、俏丽的,成功将延维藏在妖艳底下那丝纯真无邪,展现出来,她的神情温驯许多,不若扎人的艳花,不许谁靠近过来,少掉初见她时的满身戒备。
「我当然不会答应他抛头露脸的要求,我甚至不准备离开这间房,降低任何被发现的可能机会,毕竟,西海龙王不放弃找我们……我觉得留在珍珠阁,似乎不是正确决定,我们该不该往更偏僻点的地方去?」延维认真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