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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凌家的媳妇,所以她不会怨恨这种因意外而带来的不幸,却无法不怨自己的命。

  每个人都有脆弱时候,也都有想要迁怒、发泄的一天,公公、婆婆无助的时候可以依靠她,可她茫然时,又能依靠谁?

  娘说,丈夫是她的天,是她生命中唯一可以依靠终身的对象。

  但娘没告诉她,若这片天不愿意成为她的天时,自己该怎么办?

  一个人真的好孤单、好孤单……

  “凌端,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这个问题她自问过无数次,可惜的是,她一直没找到答案。

  低喟口气,她再度压下心头的凄楚,利落地将婆婆收拾得整整齐齐,还她一个舒爽干净的空间。

  然后她起身,准备去厨房端药和早膳,才走到门口,便听见府内一阵鸡飞狗跳、慌张惊叫的声音。

  “不好了!楚家的人打进来了!唉哟……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唉哟……”

  “福伯!”李巧娘一下子听出那是管家福伯的求铙,但他说的楚家到底是什么人?怎会无故冲进凌家打人?

  她正准备过去查看,突然一条人影如狼似虎冲过她身旁,直入凌母屋内。

  “你是什么人?怎可私闯民宅?!”李巧娘赶紧追在男子身后,跑进凌母房里,深恐凌母受惊。

  那男子一进房便开始翻箱倒柜,看中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往怀里揣,不值钱的便直接砸烂,不多时,好好一间房被他破坏得几成废墟。

  凌母起初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对方的恶行,半晌,反应过来,惊声尖叫。

  “住手!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凌家撒野?!”一声喝骂虽因伤病而少了几分中气,但长年养尊处优的威势依然存在。

  那家丁打扮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喝骂的人是个瘫痪老妇,不觉恼羞成怒。“臭婆娘!你家老爷欠我家老爷十万两黄金,无力偿还,我家老爷交代了,没钱就拿东西来抵,若还不够,凌家的房子、田地,包括人——”

  “住手!”就在楚家的家丁准备拿凌母出气时,李巧娘及时跑进来,推开那家丁,张开双臂,护在凌母身前。“你想对我婆婆做什么?”

  家丁气死了,本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他来搜东西,也搜得正大光明,想不到连续被两个混帐女人喝斥,不觉恶向胆边生,两巴掌抽得李巧娘飞跌出去,直至撞到妆台,才止住跌势。

  “巧娘——啊!”凌母惊呼一声,原来那家丁竟没人性到将一个瘫痪老妇也扯下床、摔跌出去。

  “婆婆!”李巧娘慌忙起身,伸手去接,但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有力气承接凌母,结果两女人又一起朝妆台撞去。

  这回,妆台给撞得翻倒过去,一只雕花木盒从台上跌了下来,盒盖在地上撞得四分五裂,露出里头金光闪闪的各式珠宝。

  那家丁一见,眼睛都亮了,捡了珠宝、抄了木盒就要往外跑。

  凌母看见木盒被抢走,整个人要疯了。“回来!把我的珠宝还回来……”她竟然不顾重伤的身体,爬也要爬去抢回她的宝贝。

  李巧娘用力摇了两下头,接连被打、被撞,她的额头碰出了好深一道口子,鲜血沿着颊边,濡湿了她半边衣襟。

  她浑身发软,双眼看出去的东西都是花的。

  她费了半晌时间才稍微恢复过来,却看见婆婆在地上爬着,声嘶力竭喊着要人把她的珠宝还回来。

  她想了一下,蓦然记起那木盒里装的可不是婆婆每年生日时公公送她的珠宝?难怪婆婆视若生命,拚死也要将东西抢回来。

  珠宝的价值在其次,它真正珍贵的是背后含带的真情与爱恋。

  “婆婆、婆婆……”凌母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又无法走路,李巧娘怎么可能放她去追回木盒?于是,她使出全身力气,压制住婆婆挣扎的力道,大喊:“我去追!婆婆,你先回床上歇着,媳妇发誓,一定把木盒抢回来!”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也不知凌母有没有听到,她一直挣扎着、哭着喊着要她的宝贝……或许她要的并不是那些珠宝,而是盒里装满夫君对她所有的情与爱。

  爹说,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是贞节。

  娘说,女人一辈子最要紧的是嫁个好丈夫,从此拥有一片天。

  她不知道哪种说法是正确的,但婆婆现在的模样让她非常难受。

  她将婆婆扶回床上,随手一抹从额头流下来的血,咬牙说道:“婆婆放心,我一定将木盒夺回来。”说着,她转身跑了出去。

  她跑过回廊,瞧见躲在墙角发抖的王嫂,她一手拎着一条鱼、一手拿把菜刀,大概是正在做菜时,被楚家的家丁惊吓到,连手上的东西都忘记放下便冲出厨房,随便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

  李巧娘跑过去,抢下她手中的菜刀。

  “王嫂,菜刀借我一下,你去婆婆房里陪着,在我回来前,不准任何人再去惊扰婆婆。”然后,她像一阵风般旋了出去。

  第2章(1)

  时隔多年,重回京城,凌端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当年为了拒婚,他不惜与双亲翻脸,趁夜逃家,避入书院,转眼三个春秋,这期间,他未曾踏入家门一步。

  原本他以为只要自己态度够强硬,那位软弱、只会以夫为天的李家小姐自然受不了,下堂离去。

  谁知她硬是在凌家待了下来,一副生是凌家人、死是凌家鬼的模样。

  因此,他更不想回家了。

  三年里,爹娘无数次催他回京,他置若罔闻,径在书院里逍遥自在,不想回家接收那个打算赖他一辈子的大包袱。

  于是娘亲换着法子骗他返家,什么爹受伤、自己生病、生意出问题、甚至连老管家要娶媳妇这种谎言都编出来了。

  拜托,当他傻了吗?福伯终生未婚,从哪里跑出一个儿子来娶亲?骗鬼!

  他说不回家就是不回家,除非李巧娘下堂离去,否则凌家里,有他没她,有她,则他终生再不入家门一步。

  不过,人生总有意外,这回老爹一个月内七十八封家书催他返家,言明凌母受伤瘫痪,恐有性命之危,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尽孝道。

  他是不太相信,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跌一跤就瘫了?爹爹说法太离奇。

  可爹爹一生不打诳语,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破例吧?

  因此,他连续给娘亲写了三封信,却没得到半点回应,他这才觉得奇怪。

  娘亲疼他,虽恼他逃婚,也想骗他返家,但更忧心他在外衣食是否温饱,娘亲绝不会不回他的信,除非娘亲出事了,无法再回信……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有心情在书院逍遥,连忙收拾行装,赶回京城。

  只是才三年,京城变化真大啊!

  凌端有些傻眼看着一名披头散发、满面血迹的妇人,手持菜刀,追着几名壮实家丁呼啸、穿街而过。

  “小偷、强盗!把我婆婆的东西还来——”妇人边追边骂,那双眼满布煞气与疯狂,教人一见心惊。

  那些家丁个个比她高壮,却慑于她的气势,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凌端看得两眼一亮。谁说女子是弱者,一定要像菟丝花般依附男人而生?

  女子也是可以自立自强,就像那个手持菜刀、拚命要追回她婆婆什物的小娘子一样。

  他欣赏这样有个性的女人,于是弯下腰,随手捡了几颗石子,用弹指神功的手法打向那几名家丁的膝关节,登时,几个男人跌跌撞撞、滚成一团。

  那小娘子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便去抢其中一人怀里的木盒。

  从凌端这方,看不到木盒里装了什么东西,只见那家丁死死抱着它,说什么也不放手。

  小娘子的力气没有家丁大,一时抢不回木盒。

  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恨声说道:“还我!你再不松手,休怪我不客气!”

  那木盒肯定很珍贵,所以家丁死也不松手,于是,双方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争夺起来。

  凌端看得津津有味。小娘子好胆识,不过还缺了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光是这样跟个男人对抢,是永远别想抢赢对方的。

  “小娘子个性是够辣,可惜不够聪明,不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反而——”他评论到一半,却见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菜刀。

  “你再不把东西还我,我真动手了——”

  “你敢砍我?我可是——哇!”家丁话到一半,化成一句惊呼,这母虎般的女人居然真的挥刀朝他砍下来了。

  家丁吓得手一松,木盒落地。

  小娘子收回菜刀,迅速将木盒抢进怀里。

  “今天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再敢到凌家撒野,我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双,听见没有?!”

  家丁吓傻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回话。

  小娘子一刀砍下来,虽没要命,却将几个家丁的发髻全砍散了。

  “记住了,这次砍的是你们的头发,下回砍的就是你们的脑袋了!滚!”然后,她在那些家丁脸上各踹了一脚后,便抱着木盒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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