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恨的是,连他也在她的心里,狠狠地划下一刀。
两年后
“张老板,我兰厢房正替您空着,就等您商队回来,过来歇歇脚
呢!”泥娃从身后架上取下茶罐,交给一旁等待带位的跑堂,“这是张老板寄放的西湖龙井,冲好茶立刻上几碟小菜,别怠慢客人。”
“兰厢房面湖景,临垂柳,正午舒爽不热,大伙儿抢破头就希望在这间厢房好好休憩一番,我不信陈、林、王、钟四老今天没争在兰厢房里下棋,你敢保证我今儿个确实会回铜安?会上春松居喝壶茶?大胆把兰厢房空出来,不怕凤老板头疼?”
“张老板见笑,泥娃只是记着张老板无意间说过,预计这个月八号回来,您以往都是吃过年饭才过来,所以前后三天,我就擅自替您留了午后一个时辰,张老板也没让泥娃失望,这不就过来了吗? ”陈、林、王、钟四位先生还是能说理的,大伙儿几年交情了,几乎都能体谅。泥娃笑了笑,亲自带领张老板前往兰厢房,“正巧凤老板前两天带回几斤信阳毛尖,张老板若不嫌弃,给您冲上一壶好吗?”
“淮南茶,信阳第一,也好,等会儿我有几名客人要过来,你备副茶具吧。”
“是,张老板请梢等。”泥娃一出兰厢房立刻吩咐,想当初她刚到春松居也是从冲茶、洗茶具做起,才有今日大掌柜的身分。
她本来以为春松居不过才大“凤来客栈”一些,想不到以百倍形容,还不及春松居一半局面,春松居共有三大楼阁,春拨楼、夏培馆、秋收台,及一小楼阁冬藏院。
春拨楼供酒、食,夏培馆供茶、食、宿,两处均供乐、舞,秋收台与冬藏院最靠近湖心,一为茶馆乐师、舞娘憩处,一为厨房酒窖。
春拨楼春酿沁兰、红梅二酒盛况多年不断,开价一坛五十两起跳仍然供不应求,近年又有寻蝶一酒,日限百坛,不到过午即销售一空;夏培馆内少说有二十种茶叶陈列,价格由一钱五文到一钱五十两都有。
冬藏院内,由京师特聘而来的厨师们个个厨艺精湛,一天供三样汤品,每样少说也得煮个十来锅;刚炊好的数十笼软嫩包子,不消一刻,就得重新蒸上一批;鸡鸭鱼肉、鲜果时蔬一天必须进三批;连茶点附送的瓜子、花生也得用麻布袋一袋一袋地捆送,只要翻了一车,便是天大皇帝大的事,可见春松居事业有多蓬勃逃煌,真可谓日进千金,月滚万财。
听凤大哥说,这几年来游历投宿的官一个比一个大,可能亏心事做太多怕被暗杀,现在夏培馆专门留给达官贵人、富商名绅,春拨楼最上两层改建为普通客房,两间楼阁都有茶酒食宿了。
而且凤大哥跟温姊姊月俸奖赏很敢给,她来铜安两年,省吃俭用赚下来的钱,都能回潜龙镇买下整条街了。
“衔泥燕,声喽喽,尾涎涎,秋去何所归,春来复相见,岂不解决绝高飞碧云里,何为地上街泥滓,衔泥虽贱意有营,杏梁朝日巢欲成。不见百鸟畏人林野宿,翻遭网罗俎其肉,未若衔混入华屋,燕衔泥,百鸟之智莫与齐。”
泥娃言住了,脚步就这样硬生生地定在戏台前,这句曲子像勾了她的魂一样,久久不能自己,只因那句“衔泥燕”。
“没事吧?不舒服要说,凤大哥绝对准你假。”凤歧抱只兔子,才刚走进大门,准备绕过戏台找娇妻,却见着了令他担忧的一面。
泥娃来铜安,再不适应都端着张笑脸,上工到现在,没休息过一天,放她假还进厨房帮忙洗菜、洗碗,从没有赋闲的时候,他知道泥娃想借着忙碌忘记思念夙剑的痛苦,他也是过来人,就多注意她一些,其余便放手让她决定。
她现在哭丧着一张脸,似乎痛苦疲惫一口气全压到她身上似的。
“我没事,凤大哥,你抓了只兔子,是要送给齐儿吗?”今年初温姊姊生了个胖小娃,才刚会坐直,抓周边的小玩意儿往嘴里塞而已,就迫不及待送他兔子玩了,真是个幸福的孩子,爹娘都疼呢!
“他连木马都骑不了,送他兔子跟造孽没两样,我是要送给蝶儿。”凤岐摸着兔子,举到泥娃面前,“蝶儿为了照顾儿子,好久没踏出春松居了,前阵子听她嘟囔着都快忘了外头长什么样子,恰巧今早城门口早市有人卖动物牲畜,想说让蝶儿看些会动的东西总好过图呀、树呀什么的,就买啦!可爱吧?!
第5章(2)
“挺可爱的,温姊姊一定喜欢。”真好,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泥娃心里想起那经衔泥燕,无预警地心一拧,酸疼得要命。
别傻了,她朋盼的那只燕子,永远不会飞来铜安,更不可能衔泥筑巢。
“那就好。”但是泥娃的样子愈看愈不好,得让她出去透透气,换个心情,“泥娃,我有个朋友,半个月前捎信过来,说他预计今天会到铜安找我。他头次来,我想带他四处绕绕,可是茶馆还是得有个头带着,不如就让你来吧!”
“我?! ”没听错吧?这活儿让她接会丢脸的!“凤大哥,我对铜安不热呀!”
“绕绕就熟啦!正好趁这机会,一块儿熟、一块儿熟!”凤歧抱着兔子,没多交代就想往里面走。
“不行呀!”泥娃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对方今天就要来了,她临时找人恶补铜安景点吃食也来不及啦!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放心,他很好伺候。”他知道泥娃是个很有责任感、在工作上又好强的姑娘。“我是相信你,才把这事交代给你做的,别让我失望啊! ”
“凤大哥,这……好,我接。”看来得找人列张单子给她,让她照着单子上面跑了,“不知道凤大哥的朋友,何时会到呢?”
“差不多了吧?照他家的方向看来,应该会从南门进门,你先到南门等他,他很好认,长得跟他名字一样贴切。”认不出来他也没辙了。
“啊?”形容得这么笼统?她在春松居确实增长了应对进退,还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但不代表她真化身成为未卜先知的大罗神仙啊,凤大哥真让她一次又一次抗战极限,遇到这种情形,她还是老话一句,笑着面对,问题便迎刃而解。“不知道凤大哥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石敢当。”
人如其名,是要她注意身材魁梧的生面孔吗?“知道了,我这就去。”
“嗯,别太早回来,我怕我抽不开身招呼他。”
“好。”凤大哥有什么做不到,这点小事,应该不放在眼里吧?还是石公子造访,并非凤大哥乐见之事,所以才派她帮忙……敷衍或打发?
算了,多臆测无异,做就是了。
街上酥饼香气弥漫,吆喝声此起彼落,生气盎然,本来赶得急的泥娃放慢脚步,不自觉倾听起铜安城内的种神声响,嗅闻各类的气息,隐隐约约之间,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鲜少上街,不然就是跟着茶馆里的人出来办公差,少有机会体会铜安的氛围,以前在潜龙镇,没事的时候,她会买块烧饼,坐在街角,看着往来的人群车辆,还有嬉戏打闹的孩童们,如果领石公子做同样的事,不出三天,他铁定离开铜安城。
南门离春松居不远,泥娃放慢脚步,没两刻钟就走到了,人来人往,究竟谁是石敢当,一时半刻根本分辨不出来,她索性向一旁代客书信的小摊贩买纸借笔,写了大大的石敢当三字,用几文钱雇了个七、八岁的孩童,替她朝南门举着。
“这不是泥娃吗?一个人到这儿来,是等车离开铜安吗?”一名曾上春松居几回的男子跳下载满石榴的牛车,兴奋地朝着泥娃问道:“要不等我送完货,我送你出城吧?”
“谢谢刘公子,我没计划出城。”泥娃往后退了两步,刻意与刘公子划出距离,她跟客人保持良好关系,但不会让他们有进一步熟识的机会。这是温姊姊教她的。
“泥娃?”车上另一名喝得微醺的男子晃着酒瓶下身,将泥娃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后,竟然伸出手想抬起泥娃的下颚,“这就是你想娶,提了三、四次亲,对方连晒都不晒的对象?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天生绝色!”
“请公子自重!”泥娃闪过身,退到街道上,万一要跑比较有路走,而且这里不少人知道她是春松居的掌台,一旦有危险,会有人通风招信,要凤大哥救人。
“阿德,你正经点!”刘公子如关公赧红额面,在心上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以后他哪敢再上春松居喝茶,跟泥娃聊上两句?“别闹了,你上车去!”
“兄弟,我这是在帮你啊!”阿德又喝了口酒,把刘公子推向一旁,往泥娃走去。“你不是说她几乎足不出户,要在外面碰面比登天还难吗?今天做兄弟的我就替你把她带回家,晚上就拜堂成亲,生米煮成熟饭,我作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