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抬眸看了眼挂钟,才早晨七点钟,将她的薄被拉得更高一些,轻抚她的发,笑问:「不够累?」
怎么可能不累?她全身骨头像散了似的,简直像被台货车辗过,而且是台骨架匀称、肌理分明的货车……他精瘦的身体线条美丽得不可思议,刚健的腰身及大腿方才索求得令她又捶又打,头晕目眩,被强烈快感狠狠冲刷得眼泪几乎掉下来……
他折磨她好久,是两次?还是三次?
才掀眸要瞪他,却有一只手臂揉上她的颈,细腻地为她按摩起颈侧肌肉。
「我弄痛妳了?」何墨手上的动作好温柔。「妳转过去,我帮妳按摩。」
这么体贴,不只是生性使然,更是有些内疚吧?明知道她的生涩与毫无经验,他却仍是这么胡来,拚命缠着她、掘着她,捣着她……
下腹忽地感到一阵紧绷,果真是纵欲过度,莫怪昨晚一阵胡缠之后,他剩余的力气只足够将他们两人弄进浴室一道洗完澡,之后回床上,他与她便同时模模糊糊地睡了,没来得及为她做上什么。
「对,你弄痛我了,很痛、很痛很痛。」出声抱怨。这男人啊,他真奴性很坚强耶,做爱这件事,男人应该比女人还累吧?怎么他净想着帮她按摩?
「对不起。」满怀歉意地扒梳过她长发。「趴着,我帮妳按摩后背跟腰。」
「你干脆帮我按摩胸部好了啦!」
男人按摩她的手势一收,错愕一怔。按摩胸部?什么跟什么?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姐,又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懂的话?
「是这里痛。」抓住他手覆在左乳之上,指着自己的心口。「你害我想起好多好讨厌好讨厌的事,好痛,是这里。」当然,腰腿臀也是既痠且疼的,但是,心上那道伤口比较疼。
「什么好讨厌的事?」
「我不要告诉你。」
「……」不告诉他,又何必要提?「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打个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秤斤论两的标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又为什么会痛?」
是啊!为什么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却还是那么在意?
「何楚墨,我问你喔!你曾经拿女人打过赌吗?」
「赌什么?」
「赌什么时候追到她,什么时候接吻,什么时候上床,之类的。」她还记得,她翻找到的那张关于赌金的单子,还有最快什么时候能上到床的加码……
「有人拿妳打过赌?」剑眉微微蹙起。
「……」不说话,那就是了?
「妳喜欢的男人?」能让她这么在意的,一定得要在她心里有些分量才行吧?
「……」怎么忘了这男人说话总是直取重心?好讨厌……「没有没有,当我没说!」拉高被子蒙住脸,完完全全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薄被外传来一声既无奈又温柔的低叹,她的确是好美,绝伦的脸蛋,完美的身材……这么美,这么吸引人,怎么不会成为男人锁定的目标呢?
「什么时候的事?国中?还是高中?」
「就说没有了嘛!」都不是,是出社会以后的事。
「那是很幼稚的男人才会做的事……小姐,妳为了这件事讨厌妳的长相,出门东遮西掩就算了,还把自己关在家里?」听在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那曾经被她青睐过的男人好大的能耐……
「我已经说没有没有、没有了嘛!」一把掀开被子,气急败坏,望着她的瞳眸却无比清湛。
第7章(2)
何楚墨叹了口气,浅浅说道:「海音,其实我也有很害怕的事情,就算别人说一千次一万次『这又没什么、没什么好怕的』,却还是很不想面对与恐惧的事情。」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人们对于自己没有历过的痛苦总是想得很容易。
「啊?」本想发火的女人忽而一顿。他总是一副看来不愠不火、不疾不徐的温文模样,他也有不想面对的事情吗?
「是什么?」她问。
「社工的工作令我害怕。」总是平板的男嗓缓缓开口,有着他自己才知道的奔腾情绪。他想,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的答案令佟海音很想翻白眼。她知道,他一定要开始对她说教了。
「我知道,接下来你一定要说你虽然很害怕,但你还是克它了,所以你今天才能在社会局捧着铁饭碗,甚至还当上科长……你要劝我忘了过去,努力往前看,因为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更悲惨更不幸,想说服我人生充满了爱与勇气和希望对不对?」
她果断的推论令何楚墨失笑,不禁伸手轻抚她脸颊。
「跟妳想的完全相反,海音,我没有克服它,就算是现在也没有。这么说吧,我刚进大学时,本想从事社会工作科,就是妳想得到的,拜访家暴性侵那些问题家庭的相关工作,但是在学校的安排之下,实习过了几次之后,我就发现我真的没有那个能耐,我没有足够热情与抗压力能够支撑我从事这份工作,我真的没办法,我承认我不是那块料。」
「啊?」何楚墨能够这么坦白地承认自己的软弱之处,真是她不知道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吓一跳?
「那后来怎么办呢?转系吗?转学吗?」她问。
「如果我转系的话,妳上回就没有识别证可以用了。」他轻笑,续道:「我这人很讲求投资报酬率,我不想放弃所学,更不想换个科系从头再来,所以我只好跟这个环境妥协,跑去考高考,选了社会行政工作,只负责坐在办公室里审理案件,做些打杂的行政工作,不用直接赤裸裸地面对那些让我感到胸口沈重的受访家庭。」
为什么听见他说这些事情,也会令她感到胸口沈重呢?原来,他也不像外显的那么坚强,他也和她一样软弱……
原来,她不是最怪异、最软弱的那一个,沈重完之后,心口忽地涌上一丝轻松感,啊!她好坏喔!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何楚墨望着她时明时暗的脸色,忽而眼色温柔地笑了。
「海音,我做的事情跟妳是一样的,我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一样也戴了墨镜,围了围巾,和这世界保持距离。人生本来就不完美,承认自己的恐惧感,跟它妥协,然后找到一自己也感到快乐的平衡点,这样很好,我们本来就不需要事事完美。」
「既然这样很好,那你干么一直叫我去逛夜市?」想了想,突然气起来了,他不说这样也很好吗?那为什么只挑剔她?现在是怎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我现在过的生活,是我妥协之找到的快乐平衡点,那妳呢?妳现在过的生活,是妳快乐的平衡点吗?」悠悠地答。
「……」某部分是,某部分不是。网拍与学步鞋是,过度在意别人眼光与没有朋友这件事不是。
那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佟海音自己也弄不太明白了。
「我没有一定要妳去逛夜市或是接触人群什么的,我只是希望妳在想什么、妳在顾忌什么,想多了解妳一点,并且希望妳快乐而已。」拢了拢她的发,亲吻她的眉心。「妳不想出去也不要紧,相关在哪里都不要紧,总之,妳现在有我。」
总之,妳现在有我。
这男人,从昨晚到现在说了好多好多话,连半句「我爱妳」也没提到,为什么她心里却充盈了许多关于爱的情感?
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她望着他,苦苦压抑着什么,怕一松懈,眼泪就落下来,于是好努力、好努力,强撑得眼眶泛红,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想去逛夜市了……就今天晚上好不好?」良久,终于吐出这句。
她想,她终于可以一直看着他了,一直看着他,她就不会发现别人在看她,这是他说的。
她想跟他去捞鱼,去射飞镖,去玩一些孩子们爱玩的游戏,去做一些好几年没的蠢事……
男人没有回话,仅是沈默地盯着她好半晌、好半晌。
「怎么了?」佟海音取然被他望得有些紧张。他鼓励她追寻快乐的平衡点,她现在想改变,他却迟迟没有回应,是她说错话了吗?
还是,其实她也是他的某个赌注,某个想征服的标竿,他已经得到她的身体,而现在,她连心都一并交出去,游戏便到此为止了?他已经可以不用珍惜她了。
「去夜市可以,去哪里都行……」喃喃,何楚墨沈吟,像在思考个难解的问题,心里突然觉很不愉快,不愉快到一定得加上某条但书才行——
「出门的话,不要穿像在家里这样去,像妳之前去『初秋』那样就好。」短裙?丁字裤?领口开得极低的针织衫?光是想到那些可能停留在她身上的眸光,便令他感到万分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