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傅崇恩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怔怔地看了傅知贤几秒。
“你好聪明。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写在脸上。”
“……”他无语了。
“但是我很好奇她怎么逼得动你。”傅知贤皱了皱眉,纳闷着。
这弟弟从小就不太理会旁人的意见,如果有一种动物可以形容他,那一定是脱缰的野马。
一个女人要怎么逼得了这匹野马?
傅崇恩没抢着答,他还在思考着:那到底算是威胁他还是威胁苏淇旻?总之--
“反正,大概就是我如果再靠近她的话,智媛就会提告。”
“告?告什么?”
“妨害家庭。”
“……你是在离婚前出轨?”
“当然不是啊。”
“那她要告什么?”
傅崇恩又笑了。
“你傻了吗?她是律师,白的都可以说成黑的。”
“也是。”傅知贤低下头,苦笑,就说他最讨厌学法律的人了。
“所以我现在简直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鸡。”随时担心着会有一刀挥下来。
“那也没办法。”傅知贤笑了一笑,幸灾乐祸。“谁叫你那么急,踢到铁板了吧。”
“什么铁板?”他皱眉。
“你呀。从以前就是这样,做事一向不管别人怎么看,就算你和智媛早就跟离了婚没啥两样,可是在别人看来,还是会认为‘你才刚离婚就搭上别的女人’。这点对你很不利。”
傅崇恩不语,仿佛是伤口被人一脚给踩中。
“等一阵子吧。”这是最由衷的建议。“等孙智媛没空理你、等那些人忘了这段八卦,你们再开始交往也不--”
“她已经搬走了。”傅崇恩打断他的话。“连地址都没留。”
“废话!随时会被告,谁还敢跟你有牵扯。”
这话让傅崇恩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
“唉,你现在想再多也没用,这种事需要时间。”见那哭丧的脸,傅知贤也只能拍拍他的肩。“先这样吧,我待会儿和胸腔内科的医生有个会议,要先上楼了。”
“你去忙吧。”傅崇恩浅笑,向他摆了摆手。
却在傅知贤转身迈出几步之后,他高声叫唤了对方。“对了,知贤,还有一件事。”
“什么?”对方回过头。
“我想离开医院。”
一怔,傅知贤先是愣住,随后便懂了他的意思,然后他耸肩。“我没意见,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尾声
三百多公里。
这是苏淇旻拉出来的距离。
在那之后,她以三千八的价格在台南市郊租下一间大套房,空间整整是过去那小窝的两倍大。
看着沛忻乐得在里头又跑又跳,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也必须出声制止:“好了,你不要这样乱跳,不然等一下跌倒了就不要哭。”
被这一念,小沛忻搞笑地故作立正站好,那模样逗得苏淇旻直想捏捏她的小脸。“你唷。”
“那,妈咪妈咪!”小沛忻马上破功,又兴奋了起来。
“干嘛?”
“叔叔什么时候会来?”
这一箭直穿脑门。
她愣住,先是空白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要乖,叔叔他工作很忙很忙,最近应该没空过来陪你玩。”
“那,叔叔为什么很忙很忙?”
“因为叔叔的工作就是要帮小朋友看病啊。”
“那,我不生病的话,叔叔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
“你想太多。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是小朋友哦?”
“那,要怎么样才可以让全……”她画了个好大的圈圈。“世界的小朋友都不生病?”
“你很啰唆耶。”
“那,叔叔什么时候会来?”
“你刚才问过了。”这小孩真的好烦,她干脆用威胁的:“我警告你哦,你再继续叔叔叔叔叔不停的话,我就不带你去玩。”
小沛忻即刻闭上嘴,又立正了。
“嗯,很好,很乖。”
当晚,是她们母女俩搬来这里的第一夜。小沛忻的睡眠毫无障碍,完全没有认床的问题,反倒是苏淇旻,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丁点儿的睡意。
她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PM11:48。
他应该下班了吧?
不过,转念她又笑自己傻。他下班了干她何事?是她自己选择逃到这么远来,又有什么资格去想他?
翻来覆去,她干脆下床,从背包里拿个东西便走到阳台上。
她点了根烟。
那是今天下午瞒着沛忻偷偷买来的。然后她吸了一口,呼出,望着夜空,发愣着。
好奇怪,住台北那么多年,她从来没像此刻一样在夜里站上阳台发呆。不过想想也是,台北可不是每间房子都有阳台。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扬起浅浅的苦笑。
干嘛没事逃这么远呢?与其说是不想让他找到,不如说是克制自己不去找他。距离可以相隔千百里,那思念呢?离得愈远,就愈不容易想起吗?
显然没有。
不过就是降低残火落在死灰上的机率而已。
“抽烟对健康不好哦。”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忆起傅崇恩那天的模样,她忍不住看了指间那根燃了一半的烟,脑海里不自觉地浮出与记忆全然不同的画面。
--她打开烟盒,里面是空的。她咕哝抱怨一句,然后离开。
她想,如果没有最后的那根烟,她和傅崇恩就没有起点;或是她当时没有留下来多抽那根烟的话,今天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可能,她就不会多一段如此幸福的记忆,当然也就不会在路上哭得那么凄惨了。
那夜在路上狠狠痛哭的情绪已经沉淀了,然而,那就像罐子底的铁锈,即使用力刮去了,也还是有痕迹。
她突然觉得呼吸好难。
她闭上眼。
如果距离可以相隔千百里,那人的思念呢?
“妈咪再见!”
草率挥了挥手,沛忻转身快步往园内奔跑,却被苏淇旻给唤住。
“沛忻。”她故意铁着一张脸。“过来,你忘记什么了?”
“哦!”小沛忻又奔回了幼稚园大门口。“亲亲。”
苏淇旻微笑,然后弯腰将脸颊凑上前,接了一个小小的亲吻。“嗯,这才乖。你上课要听话喔。”
“嗯,妈咪再见!”小沛忻又挥了一次手。
看着女儿确实进入教室了,苏淇旻这才掉头往自己的停车处走去。
转眼间,沛忻已经五岁,现在白天都待在住家附近的一所幼稚园。或许是从小就缺人陪伴,小沛忻很喜欢上学。
而苏淇旻成了医疗器材的业务。
收入不错,时间也弹性,她们母女俩现在也不再住套房了。她租了一间有厨房的地方,只不过厨艺还是很糟,连女儿都嫌。
一回到车上,苏淇旻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盯着副驾驶座上的牛皮纸袋。
是的,她要出发了。
今日的业务是要上台北一趟,到“那家”医院去推广新型机器--到那家傅崇恩所待的医院。
她的心脏怦怦跳,紧张得活像是心脏病发似的。她暗笑自己,又不一定遇得到他,是在穷紧张什么?
事实也证明了她是穷紧张。
谈完了业务,苏淇旻特地去看了小儿科的门诊表,却发现“傅崇恩”这个名字已经不在医师团队的名单里。
她纳闷,又看了看心脏外科的门诊--只有傅知贤,没有傅崇恩。
怪了,他去了哪里?
“请问……”她忍不住去问了坐在大厅的志工。“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位医生叫作傅崇恩?”
志工对这名字似乎不陌生。
“傅医师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哦。”
愣住。
“离开?那……请问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嗯……”志工歪着头,皱着眉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好吧,谢谢。”她叹了气,失心似地回到了车上。
这是他爸的医院,他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莫非是去了国外?想了想,苏淇旻决定开车绕过去那间诊所看看,或许他现在的心力都专注在自己的诊所上也说不定。
她怕被诊所的护士认出来,还特地戴了墨镜和口罩。
“咳、咳咳,请问,”她紧张兮兮地靠上柜台。“傅医师今天有看诊吗?”
姿秀一点改变也没有。
她懒懒地抬头,打量了眼前这个怪女人几秒,冷冷地道:“这里没有姓傅的医师哦。”
说完,又低头忙自己的事。
苏淇旻却僵在柜台外,忘了要反应,直到姿秀的声音又传来。
“如果你说的是之前那位傅崇恩医师的话,那他两年前就没做了。”
“……好,谢谢,我知道了。”苏淇旻点了个头,转身走出诊所。
回到车上,她摘下墨镜、扯下口罩,内心就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大块。她发愣,怔怔盯着前方的车水马龙。
人就是这么奇怪。
总是觉得可以缓着,总是觉得可以再多准备一下。如今,等到她准备好了,等到她有了见他的勇气,却发现,他早已经不在她所认为的地方。
他就这么从她的指缝中消失了,而她竟不知不觉。
她暗自苦笑,同时发动了引擎。
是啊,她在傻什么?他从来就没保证过他会一直待在这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