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拿出手绢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以冷酷不带感情的语调交代,“反正你不准赴约就是了。你走吧,娘要休息了。”好似要赶走瘟神般,她不耐的挥挥手要女儿离开。
蔚天真知道娘听不进任何她所说的话,遂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花厅。
无论她有多苦、有多伤心,她脸上表现出的始终只有冷漠。如今她是代弟弟成为一城之主,她没有哀伤的权利,也不能露出一丝丝的女儿态来;她是蔚天威,不是蔚天真!
纵使过得痛苦,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第二章
“阿弟,阿弟!你醒醒,醒醒啊!”八岁的小女孩大力摇动倒在血泊中的小男孩,边失声哭叫著。她凄厉的喊叫声引来了奶娘,当奶娘见到这情景时,吓得魂不附体,急急的冲上前,用颤抖的手试探著小男孩的鼻息。这一探,她惊骇得整个人失神的跌坐到地上,完全呆住了。
“奶娘,阿弟,阿弟他……”小女孩拉著奶娘的手,无助又害怕的哭喊著。
恍惚的奶娘在小女孩的哭叫声中清醒过来,她左右张望了下,见没人发现,便急急抱起小男孩,转身对小女孩低喝:“不准哭!”说完,她拉著抽噎不止的小女孩向夫人房里奔去。
蔚夫人正好独自在房里绣花,她见奶娘神色慌张的冲入,正想问明原因,就看到了奶娘臂弯里血流满面的儿子。
“威儿怎么了?威儿到底怎么了?”夫人大惊失色的忙抢过儿子,焦心的就要抱著孩子冲出房间找大夫。
“夫人,小主人已经死了!”奶娘挡在夫人面前,悲伤地叫道。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走开!我要去找大夫救威儿,我要去找大夫……”大人一时间无法接受儿子死亡的消息,抱著孩子就要冲出门找人救治。
奶娘奋力的阻止,她拉著夫人,一字字说著:“小主人已经死了!夫人,请你节哀啊!”
“你胡说!我的威儿没死!你为什么要挡著我找大夫?不要阻挡我,我要找人救威儿……”夫人悲痛的哭喊,奋力挣扎著。
“夫人,你冷静点,小主人死了,而且你不能去找大夫,这事绝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奶娘用力的摇晃著夫人,并在她耳旁大喊,要唤醒夫人的理智。
“为什么?威儿,娘的心肝宝贝啊……”夫人无助地紧紧抱著儿子哭倒在地上,她实在无法接受儿子已死亡的事实。
“因为城主就只有一个儿子,小主人一死,城主使绝嗣了!夫人你想,若城主知道小主人死了会如何?城主之位又要传给谁?到时蔚家还有权势吗?大人,你冷静的想想啊!”奶娘提醒著夫人,要她考虑到严重的后果。
依卫城的法规而论,城主之位是世袭的,一旦城主无儿回继承,便要由城内最有权力的家族来执掌大权。但因为律法没有清楚规定权力转移的法则,如此一来,城主之位的争夺极可能会引起战乱。奶娘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敢大声张扬。
奶娘的一番话顿时令夫人清醒许多。没错,威儿一死,蔚家就无人可继承城主之位了,城主的宝座定会落到别人手中,而蔚家就会永远的失权了!
不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夫人低头看著死去的儿子,颤抖的伸手为儿子拭去脸上的血水,悲声哭道:“威儿已死,蔚家已经绝嗣了,这事如何瞒过大家的耳目呢?”
“可以的。夫人,您别忘了您还有一个女儿啊!”奶娘急急将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蔚天真拉到大人跟前。
“娘,阿弟……他要把……纸鸢……拿下来,才爬……到屋……屋顶上的……”蔚天真结结巴巴的对母亲解释弟弟摔下来的原因。
夫人这才注意到儿子的手中还紧捉著一个蝴蝶纸鸢,她哀痛的看了看儿子,再抬头看著女儿时,眼神变得憎恨愤怒,她毫不留情的用力甩了女儿一个巴掌,怒吼著:“只为了一个纸莺,你就害死了你弟弟,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为什么要害你弟弟?你是凶手!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蔚天真被打得倒在一旁,同时被母亲狂暴的模样吓呆了,一时忘了哭泣。
“夫人,你不能打小姐啊!”奶娘用身体护住了蔚天真,拚命劝著夫人。
而夫人却如嗜血的夜叉般,用沾满血的手要打女儿,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让人心惊。她不断重复叫著:“你害死了你弟弟,你是凶手!你害死了你弟弟,你是凶手!凶手──”
蔚天真猛然从床上坐起,呼息急促,冷汗直流,两眼直愣愣的瞪著前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她缓缓下了床,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再拿起汗巾拭去额上的冷汗,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
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被梦魇所纠缠,阿弟满身是血的恐怖模样,还有娘狂乱愤恨的神情不断在她梦里出现,她夜里睡不安稳是常有的事。
从小,娘就比较偏爱阿弟,在惨剧发生后,娘更是将所有罪过都怪到她身上,常用看仇人般的眼神看著她。
阿弟死时,她不过是个八岁孩子,她不明白阿弟为何不站起来和她玩,也不明白娘为何对自己又吼又骂,更不了解什么叫“凶手”,只觉得她的世界在一夕之间全变了。
之后,她就被吩咐要学阿弟的模样,对任何人都要说自己是蔚天威,连对爹也一样。她不再是蔚天真,她是男孩子,她叫蔚天威。
等到她渐渐长大懂事了,才明白为了蔚家、为了爹,她必须要变成阿弟,必须做个男人。
爹年岁大了,身子一天坏过一天,阿弟是爹唯一的儿子,也是蔚家唯一的继承人,若让爹得知阿弟死了,不但蔚家再也做不了城主,爹也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病情加重。
因此,奶娘和娘想了这偷天换日的方法,阿弟死的事除了奶娘、娘和她之外,就没人知道了。那时奶娘假藉相命之说,表示双生子的命格是相克的,必须分开抚养才能平安长大,要女孩山城到庙里修行,为父母、卫城祈福,而将男孩留在城里。
因此她以女儿身在大殿上拜别爹爹后,马上又被奶娘从后门带回来,开始扮演阿弟。
因为两人的脸孔几乎是一模一样,她只要将双髻改成辫子,再换上男孩的穿著,就不会露出破绽了。
当她的身子开始发育时,奶娘教她用宽松的衣裳掩饰她的身材。而对于她滑嫩的脸蛋和姣好的五官,嗓音也过于清亮,大家都只以为她是长得较斯文罢了,也不感到怀疑。
她幸运的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一直扮演著蔚天威,直到现在。
爹在她十六岁时过世了,她顺利的继承父业当上了城主。
多年来,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了,而明年她就二十岁了,届时她必须娶妻。关于这一点,应对的办法也想好了,她有个贴身婢女雪兰,雪兰是除了娘和奶娘外,唯一明白她真实身分的人,她会娶雪兰为妻来瞒过众人耳目。
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也是她该替阿弟负起的责任。她没有自我,只有无尽的悔恨和永远也扛不完的政务。
既是为阿弟担责任,她有义务要使卫城更好;关于宗政日曜的邀请,纵使娘反对,她也要参加。在不了解宗政日曜的企图之前,她不能让卫城冒任何险。若娘执意反对,她也只好先斩后奏,先去了再说。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蔚天真坐在床沿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躺回床上,睁大著眼眸,毫无睡意。
***
“芙蓉姑娘,你猜猜是谁来了?”一个小丫鬟急跑入玉芙蓉的香阁,高兴的放声大叫。
正在看书的玉芙蓉听到丫鬟的声音,放下书本抬起了头。
她长得极美,尤其她那柔中带媚、媚里又带娇的姿态,只要是男人,见了她,无不想将她搂入怀中爱怜个够。
她是迎禧阁的头牌,也是此行中的第一美人,身价自是不用多说了。若不是她看入眼的人,她是不会轻易接客的,即使来人腰缠万贯,也不见得买得到她的一个笑容。
会让丫鬟如此慎重来通告,那来的人一定是个大人物了……莫非是他?
玉芙蓉连忙起身,高兴地问:“是不是城主来了?”
丫鬟还未回话,一个富磁性的男声就先回答了。“马上就能猜出,芙蓉姑娘可真惦记著人啊!”
冯云亲笑著走入香阁,玉芙蓉连忙上前迎接,不过她不是迎接冯云亲,而是冲进冯云亲身后宗敢日曜的怀中。她小手攀上宗政日曜厚实的肩膀,翦水双瞳深情的望著他,娇滴滴的抱怨著:“城主怎么那么久都没来看蓉儿,莫非是将蓉儿给忘了吗?”
宗政日曜大手搂著香馥馥的娇躯,低头就在玉芙蓉雪白的颊上亲一下,微笑地回答:“近来政事较忙,所以没空前来。怎么,这般的想念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