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茵有点晕眩,一想到额上感受到的是来自他的掌心,他的体温,心跳便不自觉被干扰。跟着,不只那个「包」,她整张脸都泛起淡淡的粉红色泽。
「没事,我没事。」她拉下他的手,一溜烟地窜进车里,逃离那个强烈的磁场,以免脑子里萌生不该有的想象。
不行不行不行!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觉得如果再放任自己对这男人的好感,以后一定会发生更头痛的事。
这时莫杰也坐进车里,恰巧看到她「自虐」的动作和格外红润的脸颊。
他默不作声,装作没发现自己对她的影响力,但心里骄矜自喜地窃笑着,还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她傻气的反应和举动。
再一次,他察觉到自己是真的被这个单纯的女人取悦,发自内心感到愉快。
但,他仍旧只将这感觉粗略地归纳在「应该娶她」的原因之一,没别的。
唐海茵一见到他坐进来,立刻挺直背,正襟危坐。
「安全带。」
「喔。」对喔,现在坐在汽车后座也要系上安全带,这样才不会在意外发生时飞出去摔成肉饼。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咔。她扣上安全带,一双手还紧抓住安全带,两眼直视前方,充分显示她的精神正处于紧绷状态。
他笑睇着她,觉得这女人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比平常更小心翼翼,好像很怕做错事的样子。倘若这是他男性魅力的过度作用,他可不太喜欢。
「你看起来很紧张。」他轻扬的嗓音,有着与她背道而驰的悠闲。
「啊?会吗?」她转动僵直的脖子,试图露出一个具有自然美的笑容。
「好像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一针见血,刺中她装傻的那个穴道。
「呃,怎么会……有……有吗?」她尴尬的结巴。
他缓缓点头,回以肯定的微笑。
唐海茵垮下笑容,丧气自己实在不擅长说谎。既然瞒不过,干脆全招了——
「我之前不知道你是大公司的总裁。」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是店里最受欢迎的服务员。」她抢手的程度,连只去过店里两次的他都看得出来。
「服务员有什么好稀罕的。」比起他,可能连只小虾米都称不上。
「优秀的服务人员跟总裁一样稀罕,而且你们前途无量,受客人喜欢,我们通常会被一堆员工讨厌,往上爬的空间又有限,一旦失业不容易找到新工作,去领失业补助还会被新闻媒体连写三天报导骂我们不要脸。」
「噗,真的耶。」听他把自己位高权重的职位说得那么「卑微」,顿时让她的心情放松了些,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很有钱,但也拥有平易近人的幽默感,言谈间不失风趣,不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感觉,或闻到半点势利的铜臭味。
可惜唐海茵不晓得,他幽默亲切的形象,大部分都是为了得到她而特别加强的「效果」。每个迷人笑容的背后,其实都堆砌着他自私的目的。
这个男人,从不会为了对自己没好处的东西费心。他看着她的心态,不过是在等一尾上钩的鱼。
而她,却还不知凶险地笑着,把这个满腹心机的男人当成温文儒雅的好人。
可能因为莫爷爷的关系,她很自然地把对老人家的情感延伸到他孙子身上,尽管两人相识不久,但在得知莫杰的身份后,原先那份莫名的好感,立刻就升级了一层熟悉与信任。
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坐在他车上,答应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单独出门了。
「不过,我都不知莫爷爷原来是那么有钱的人耶,好惊讶喔。」她又想起过世的老人家。说起来莫爷爷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居然认识了快一年,她还以为老爷爷只是个清闲的退休公务员,经常到附近散步,打发时间。
怪哉,他们爷孙俩好像都很会藏东西,之前到底都把这辆内装豪华的大车和司机先生放在哪里呀?
「如果早就知道了会怎样?」他顺口问,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灵活的打量车内设备,很感兴趣的样子。
「当然要好好利用呀,这么多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做好多事。」这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可多了,要是早知道爷爷那么有钱,她一定会鼓励他多多行善,而不是看到他太常来店里消费,或一口气捐出好几千块的时候,替他担心会不会太伤荷包。
唐海茵自顾自地回想,却没料到这番无心言论在他耳里被解读成另一番意思。
利用?买很多东西?
也许这才是她不经意泄漏的真实心声。如果有机会,她当然想得到更多,那也是人之常情。
莫杰完全可以理解人性里的贪婪,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想法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令他感到一股厌恶,如同洁白绸缎上,不该沾上的一小块污渍,教人难以容忍。
「真是太遗憾了。」
「就是说呀。」她傻乎乎地笑着,完全没察觉他迥异的心思。
相较于她的简单,莫杰长年来身处的是一个需要不断筹谋、算计,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地位的复杂世界,于是他的脑子自然也只会用复杂的方式去处理接收到的任何讯息。
但,就算她真的是个贪心女人也无妨,因为那只会使财力雄厚的他更具备吸引她的优势,有助于他早日达成娶她为妻的目标。
莫杰对着她笑,心里怀着势在必得的企图。
她回应他的笑,心里藏着不敢放肆的好感。
两人都不想被对方看穿,但一碰上爱情这回事,女人的战力似乎天生就比男人弱一些……
当他看到她含羞带怯的眼神,便晓得自己绝对不会输。
第3章(1)
她说过不会哭的。
事实证明,女人任何有关情绪管理的承诺,都需要打个折扣。
「莫爷爷,我是海茵,我来看您了。」第一句话,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做了一些小菜过来,都是之前听您说过喜欢吃的,虽然手艺比不上餐馆的老师傅,但还是请您尝尝看。」摆上祭品的同时,泪水一涌而出,交错划过圆润的脸庞。
她想偷偷抹去,但「产量」实在超出她能控制的范围,尤其想到一个活生生、骂人不跳针的老人家,如今变成一张贴在墓前的单薄照片,一股不胜唏嘘的惋惜,又教她的眼泪更加失控,毫无节制地爬满整张脸。
莫杰皱起眉头,站在旁边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一来是因为看不惯那些柔弱的情绪,二来是因为这女人的「言而无信」,又让他的胸口填涨一股闷窒,不太舒服地挤压着他的心脏。
他想走上前去阻止她继续不守信用,她忽然放声大喊——
「莫爷爷,您怎么可以走得那么突然,这样会害我很难过、很想念您,您知不知道……」她这人天生善感又念旧,连看到电视上一则跟她无关的社会新闻都会热泪盈眶,如今见到像自己爷爷一样的熟客撒手人寰,岂有不伤心的道理?
既然忍不住,她索性哭个痛快,在莫东汉墓前大飙泪,尽情消耗那些感伤的情绪。
莫杰怔忡望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停下步伐。这次的诧异,并非来自她的眼泪,而是她蹲在墓前哭诉思念的画面,蓦然使他想起八岁那年的自己,那个跪在父母灵堂前哭丧着脸,哀恸双亲骤然离世的小男孩……
似曾相似的场景,当年的他却连伤心的权利都不被允许,只能在爷爷冷厉的视线下,咽下所有悲伤,学着大人的冷静,因为他是莫家人,不能丢莫家的脸。
眼前,这个女人不顾一切放声大哭,流的仿佛是他不能流的眼泪,无形中也宣泄了部分积压在他心底的真实感觉,勾起一缕他以为早已遗忘,淡薄的离愁。
刹那间,莫杰反而有点羡慕起她能如此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因为压抑成性的他,早已经流不出这些至情至性的眼泪,而她却哭得这么豪气万丈,简直没在顾形象。
他走上前,将她拉起来,搂住这个泣不成声的女人。
一个温情的拥抱,是他当年得不到的安慰,但他居然破天荒的想给她,暂时不介意平整的西装被弄脏,只是心疼这女人哭得如此惨烈。
或许也是出于对自己的补偿心态吧。他像抱住那个八岁的自己一样抱住她,轻拍背,希望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莫……莫先生?」她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不太对。
虽然知道他很可能是出于安慰才会抱住她,但男女授受不亲,她这样靠在他宽阔的怀里,被他的男性气息层层包围,感觉实在……有点开心。
噢,她又乱想到哪里去了!居然会动不动就对这个男人「想入非非」,真是罪过!
「不是说好不哭的?」他轻柔关怀的语调,使她更感惭愧。
「对不起。」她不该哭,也不该对他的拥抱多作联想,甚至羞愧自己乐在其中。「不过幸好这里没有别人,不会害你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