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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韶安闻言连忙端了杯酒。掀开床幔,置于床缘,弯身退下。

  「身上有伤还敢饮酒的,恐怕只有姑娘一人。」

  「见我有伤,没要我好好歇息反而备酒找我一叙的,也只有你了。」

  君韶安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如此说来,姑娘与在下应可结为知己。」

  「那样对我有何好处?」巫绯语柔亮水眸闪着精光。

  「哈哈……」君韶安佩服地笑了。「好处可多了!不如我先说个故事给知己听听可,好?」

  她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一口将酒饮下。「酒给我。」

  叹口气,他默默将整瓶酒献了出去。今晚他可亏大了。

  「有个婴孩,打出娘胎起便有些与众不同。别人是呱呱坠地,他却是睁着一双饱含好奇的眼,彷佛急欲将这人世间看清一般,黑瞳骨溜溜地转着。这婴孩非常好养,不哭不闹,总是乖乖地一个人待着、玩着,甚至牙牙学语般的说着大人不懂的稚言嫩语。起初大人们并不以为意,直至这孩儿的言词宛如与人对着话、举止彷佛与人玩耍时,方惊觉不妙……」

  说至此,君韶安看了巫绯语一眼,见她边听边饮着酒。

  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更不妙的是,随着孩童年纪渐长,他的左眼瞳竟悄悄变了色。被孩童左眼的变异吓坏的爹娘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偷偷摸摸地带着孩童离开村落四处求医,不料大夫不是被他的模样吓着,便是束手无策,根本无从医治起。因此,求救无门、心急如焚的爹从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相依为命的母子四处躲躲藏藏,靠着打零工求温饱,一个村落换过一个艰苦地生活着。奔波劳动加上长期饿肚子,孩童的娘终于支撑不住而倒下。在他们抵达下一个村落前,孩童突然拿出布包里的剪子刺向自己的左眼……」

  听及此,巫绯语饮酒的动作稍顿,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君韶安。

  「还好,孩子的娘抢得快,总算保住了他的眼,不过脸颊却画出了一道血痕,破了相。为了不再让娘为了他而颠沛流离、伤神难过;为了让娘能正常地过日子、好好养病,一只眼睛算得了什么?孩童的孝心,他娘当然明白,但视孩童为心头肉的娘亲又怎舍得?泪眼相望的母子俩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将几年来的心酸一股脑全哭出来……」说到这,心绪随着故事波动的君韶安忍不住深吸口气。

  「后来呢?」见君韶安停住了口,巫绯语忍不住追问。

  「后来,孩童仍是叩别他娘,要他娘亲好好在村子里过生活,而他则允诺不论发生任何事,他必好好活着,绝不轻生。」这故事他也是挖了好久,父出许多代价换来的。以此当做见面礼送给知己,够大方了吧!

  「他的眼珠是什么颜色?」巫绯语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眼眸又不自觉地望向手腕。在她梦中,他的眼是翠绿的宝石……

  「这我就不清楚了。」君韶安也深感遗憾。「当家的面具不曾取下过,就连睡觉时也一样。」

  「是吗?」她轻声说着,对他的好奇蠢蠢欲动。「你可知晓,待我解毒的女人身在何处?」她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离此约两日车程。」

  「明日一早咱们便起程。」再拖下去,连她也会失了把握的,况且她也急着向他索取「救人」应得的报酬。

  「姑娘的伤根本还不能下床。」这还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女人未免也太心急了。

  「咱们是做马车,又不是用走的。」她自有她的道理。

  「可是当家的说……」

  「当家的说什么不重要。」巫绯语打断他。「咱们又不是干坏事去。」

  隔着床幔,君韶安似有所悟地看着她。「我似乎有些理解何以当家的会被姑娘惹得心烦意乱了。」

  行事作风总是出人意表的她,确实有引人心动的本事。

  「我惹他心烦意乱?」巫绯语嗤笑一声。「我说过了,在他眼里我根本不值一本书!」

  「是这样吗?我只知道派我亲自守在这里的当家,可是要我每日巨细靡遗地向他回报姑娘的状况呢。」说到此处,君韶安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姑娘呀,好歹妳也该要有点重伤之人的模样吧,镇日安安静静的,不见妳呼疼也不喊痛的,这要我如何回报?」

  「一二三五六七。」她凉凉地说了声。「这样回他不就得了。」

  一二三五六七?何意? 君韶安抓了下头。

  无四?不就是「无事」嘛。

  「哈哈……姑娘和我一般是风趣之人,但别忘了,当家的可不是。」这样回报出去,他不是存心找死吗?「况且,身为女人偶尔显露出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模样,岂不更讨男人欢心?」

  「你要我哭哭啼啼、唉声叹气?」

  「不。」那样的女人他也受不了。「我是要姑娘别太逞强,适时地依靠一下男人,男人才会疼妳入心哪!」

  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那你就写『痛呼连连、食不下咽』吧。」

  「好主意!」即知即行,他连忙取出随身纸笔准备回报。

  「回报完后别忘了去备车。」巫绯语特别交代着。「马车里的垫被帮我铺厚一些,还有别忘了搬三瓮酒上车。」最后这件事尤其重要。

  「是。」君韶安微微一笑,乖乖领命。

  手起笔落,他带着一股潇洒之气的字迹于纸上翻飞——

  卯时,姑娘苏醒,香汗淋漓,唤侍女拭汗更衣。

  更衣中途,昏厥倒地。侍女大惊,仓皇寻吾。

  姑娘体态轻盈、肤若凝脂、面若桃花,若非伤重所致,那声声娇喘恐惹人无限遐思。

  触其肤,肤热炙手,忧其伤口恶化,拟重新检视伤口以求心安。

  放下笔,君韶安颇满意地审视一遍,难得他今日文思泉涌,看来与巫绯语一叙之事,他来对了。

  就不知当家的要的回报,这回可够巨细靡遗?

  「攸皇人呢?」

  不客气的用词、不客气的语气,来自不请自来、不受欢迎之人。

  「整日追着当家的不放的妳不是最清楚?」都翠也不客气地回着,盯着帐本的眼,抬也未抬。

  这女人,仗着一头畜牲四处耀武扬威,言行举止毫无大家闺秀便罢,还敢大剌剌地对她颐指气使!

  哼!若非当家的交代别惹事端,她都翠岂是任人喳呼之人!

  「他趁我不注意时跑了。」牡丹恼羞成怒。「快说!他上哪去了?」

  好个攸皇!她守在茶庄这几日,不是好几日不见他踪影,便是见他好几日足不出户。如此让人难以捉摸的他,让她想见上他一面都难,更别说和他说句话了。

  方才,她好不容易见他出茶庄,却是连个照面都还未打上,他已一晃眼地不见人影了。

  不甘心的她带着黑豹猛追,原以为凭着豹儿的嗅觉与动物天生的敏捷终能将人找着,不料却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当家的上哪去不需向我报备。」就算她知晓,她也绝对不会告诉这女人的。「还有,茶庄不欢迎妳,妳别擅自闯入,这儿可不是妳家。」

  「妳——」牡丹的怒气暴发。

  「怎么?想动手?」

  「妳以为我不敢?」牡丹的手握上腰上软鞭。

  「妳当然敢。」都翠嘲讽一笑。「连当家的奉为上宾的巫绯语妳都敢动了,还有什么是妳不敢的?」

  那一日,背过身严厉地下逐客令的当家脸上那极力隐忍的怒气与不轻现的忧心,她可忘不了。

  「奉为上宾?」牡丹嗤之以鼻。「一个根本不值得用天书交换之人,怎能称为上宾?」

  「妳真这么以为?」都翠的笑中带涩。

  虽不愿承认,但巫绯语已占据当家的心却是不争的事实。或许当家的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意,但女人对这种事总是特敏感而且出奇准确。

  「何意?」

  「妳现下还活着,当真以为是当家的不敢动妳?」都翠不禁觉得好笑。这女人到底是太天真,抑或过于有自信?

  「我没犯着他,他凭什么动我?」牡丹仰起下巴,说得理所当然。

  「巫绯语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定,妳敢说妳没犯着当家的?」

  「是攸皇自己不愿意用天书交换她的。」牡丹推卸着责任。「她的死活得由攸皇负责,而非我。」

  「推得倒挺干净的。」都翠哼了声。「我只能告诉妳,妳的命是当家的特地为巫绯语留下的。」

  牡丹抬眸望她,满眼疑惑。

  「不懂?」都翠面露鄙夷之色。「巫绯语有仇必报,留着妳只为了日后好让她报一箭之仇。」

  若非自松涛园返回的当家心神不宁无法入睡;若非当家的极度压抑的忧烦几近崩溃,当家的是不可能向她吐露这些事的。

  「倘若她活不下来呢?」牡丹偏要这么问,她就是不希望她活下来。

  「有此可能。」都翠理解地点点头。若非如此,当家的也不会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了。「那么,妳、妳的豹,和妳师父就得准备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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