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琪沉默了几秒,没立刻回答。
“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随口问问而已。”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微微一笑,再次沉吟了半晌才继续道:“他大概是怀疑我恶意在大学里散播他的负面消息……我其实也搞不清楚。”
“大学?”他皱眉。
“对,他是大学教授。”
“什么样的负面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啰嗦,立刻改口:“算了,你当我没问。”
见他这模样,施文琪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静静地看着他,那样的眼神令伍维光感到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有蜘蛛?”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她转过身来,正面向着他。
伍维光扬扬眉,已经认定那肯定是自己答不出来的。
“你问吧,但我有保持缄默的权利。”
她笑了,笑得很灿烂,然后她敛起笑容才问道:“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女人……至少我确定你很讨厌我们部门的人。”
“然后呢?”他无意识地点着头。
“可是你其实对我不错。为什么?”
这是个尴尬的问题。
伍维光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然后咬了下唇,似乎是在苦思哪个答案比较恰当。
“因为——”他拉长了尾音。“你身上没有香水味。”
“……啊?”这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施文琪皱了眉,重复着他的回答。“没有香水味?就这样?”
“对,就这样。”他点了头。“我对香水有过敏反应。”
“你……”她依然皱着眉宇盯着他。“你还真是个怪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后,像是落入了某一段回忆里。
“其实,那是我刚进航空业的时候,一个前辈教给我的经验。”
“什么意思?”
“那位前辈告诉我说,飞机上的乘客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香水味,所以希望我们能尽量避免使用。”
他微笑,却接不了下文。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他那对香水过敏的毛病其实是心理因素造成。说他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那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那我该走了。”他醒神,并且要求了她一句:“如果那个男人还来骚扰你的话,别留情,记得报警。”
“我知道。”她向他摆了摆手,道别。“不好意思,还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不会。”他回了她一抹笑容,然后转身往前走。
“于珊珊也不擦香水吗?”
突然,毫无预警地,施文琪在他身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伍维光顿时打住了脚步。
他沉默,沉默了很久。
“……对,她不擦香水。四年前的她不会擦香水。”背对着她,伍维光说得平淡无奇。
施文琪没打算要打破接下来的凝结气氛。
见她不再接话,伍维光继续提步向前。
“晚安。”他转身下了阶梯。
同时他想,虽然他不确定为什么她会知道这段历史,但总有一天他会用雷射手术把这个显眼的胎记给处理掉。
肯定又是那本该死的八卦杂志。
肯定是。
第4章(1)
“你的手怎么了?”
陈诗兰走到她的位子旁,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施文琪呆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抬头看着对方。“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啊。我问你手怎么了?”她指着施文琪的手腕,上面有着一小块明显的瘀痕。
“哦,这个——”大概是和颜儒孝拉扯的时候留下来的吧,但其实她也记不得。“可能是……昨天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
说完,她干笑了一阵。
陈诗兰没表态,只是点了点头,又道:“我们今天要去吃巷口那家素食,你应该不排斥素食吧?”
施文琪张着口,沉默了半晌。
“那个……我昨晚不是睡得很好,中午想趴着休息一下。”
“哦,好吧,你好好休息。”陈诗兰耸耸肩,抿了抿唇瓣,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那既然你要留下来的话……如果有人打我分机,可以麻烦帮我接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施文琪微笑,做出了个“OK”的手势。
接着,几个女人三五成群步出了办公室,部门里就剩下她一个。她依稀听见有人提起柯鸿毅的名字。
她静静地看着萤幕,发呆。
然后拿出了行动电话,拨出了叶思璇的那一组号码。几声铃响之后,回应她的是语音系统。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摆回桌上。
瞥见手腕上的那块瘀青,她纳闷究竟是什么时候弄伤的?昨天洗澡的时候甚至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不自觉地想起颜儒孝递到她面前的那张报纸。是谁去告密?是谁揪出他的私生活?是学生?还是同为大学里的教授?
总之,反正那已经不干她的事了,不是吗?于是她趴了下来,趴在自己的臂弯里,闭上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位置上的电话响了。
在那一瞬间,施文琪以为铃响是来自陈诗兰的座位,却在清醒之后发现是自己的分机。
“喂,您好。”她接起,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电话的另一头却是静默。
“喂?您好。”她皱眉,再问候了一次。
“是我。”对方总算开口,施文琪也认出了这个声音。“伍维光。”
这回轮到她说不出话来。
“你在休息?”
“啊,没有,只是趴着闭目而已。”她否认,露出了微笑。“怎么了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
“没关系,你说。”她打断了他的话。
对方则是静了一下子。
“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公司福委给的,”说到此,他顿了顿,才又继续接道:“如果你这个星期六有空的话……”
他不再往下把话说完。
听到这里,施文琪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露出了微笑。
这算是一种约会吗?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对方很急着替她找台阶。
“应该可以吧。”施文琪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有把握的承诺。“我是说,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星期六我应该没别的事。”
她似乎听见了伍维光的笑声。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那感觉其实有些怪异、有些陌生。
“对了……”他似乎忆起了什么。
“嗯?”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这一问,施文琪被问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过,如果不想收下那笔车钱,就要还你一顿饭。你不记得了?”
“啊……”她张着嘴,这才回想起来。
“那,电影院的地址、还有场次的时间,我会另外再发给你。就先这样子。”
说完,他毫无预兆地挂断了电话。
施文琪有些茫然。
所以,他是真的想约她,还是为了“还债”而约她?甚至,是不是因为多了一张电影票而开口邀请她?
她分不出来。
眼前有三种可能性。无法辨别的不只是对方的立场,同时,她也辨别不出自己期望的是哪一个选项。
挂上电话之后,伍维光怔怔地坐在位子上,盯着萤幕发愣。
其实,这就像是一个赌注。
早在五分钟前,他下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要拿起电话按下施文琪的分机。如果她在位置上,他就开口提出邀约;如果她不在,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然而这却是场不公平的赌局。
因为他刻意选在这种中午休息时间,同时他也知道施文琪几乎每天都会和同事出去吃午餐。
那么,他究竟是赌赢了还是赌输?
半晌过后,伍维光仍然找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多想,决定先去解决午餐问题再说。
他选择了转角的那间素食自助餐。
见到了那群公关部的女人,他有些意外。平常,她们总喜欢选择偏高价位的店面,那里可以让她们坐上一、两个小时而不会被老板白眼。
素食自助餐?这理应不是她们的菜。
“这里吃还是带走?”老板娘询问了一句,但伍维光似乎完全没听见。
“嗄?什么?”
“你是要在这里吃还是要带走?”
“哦、哦……这里吃就好。”他干笑,答得心不在焉。
“要什么菜?”老板娘冷冷地盯着他,拿着铁夹子等候。
虽然说是“自助餐”,但老板娘还是喜欢亲自来。因为她说过,客人老是喜欢拿着同一把铁夹子在那盘沾一下、在这盘搅一下,那让她很不顺眼。
“你们不觉得文琪很奇怪吗?”
突然,他听见坐在背后那桌的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她来的时候说她快结婚了,然后却再也没提过那件事。”
伍维光伸手随便指了两道菜,注意力放在后头。
“说是那样说,谁知道她那个‘教授’到底存不存在,搞不好那只是她编出来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编那种谎言?”
“提高身价?”
“拒绝男人比较方便?”
“我倒是觉得她来这里上班之后,发现她的这个“空姐”很有行情,想钓更大尾的鱼吧?”
聆听至此,伍维光注意到老板娘的脸更臭了,于是又随便指了三道菜,继续听着她们的对谈。
“可是这不合理啊,快要结婚的女人哪能提高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