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大致弄妥后,他才开始整理自身。
六角亭台这儿只备着他的衣物鞋袜,他随意着装,中衣衣带也没系妥,顺手抓了住外衫便套上了,前襟还大刺刺半敞,偏是这般衣衫不整也能穿出几分风流味道。
他坐在躺椅边缘,拉动轴绳,将离得最近的那幕细竹帘卷高起来。
春光映入,春风淡柔,他看她趴伏的身子似小猫拱身扭了扭,粉唇微扬,安憩的双睫轻动如蝶,心里突生一股岁月静好之感。
有个可心的人作伴,就好。
这个人性情跟他绝对是南辕北辙。她明朗,他晦暗。她择善固执,他道貌岸然。她宁可被欺也不愿负人,他则全然相反。
但正因如此不同,他才会欲放不能放,心上有她。
他的手悄悄滑进长巾里,掌下的蜜肌无比滑腻,他抚摸那美好的背部弧度,来来回回,爱不释手。
她又发出细细缨咛,怕痒似地缩缩身子。
知道她并未睡下,仅是被折腾得有些脱了力,他俯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阿实,关于你的那张卖身契,是不是该找个时候好好签下?」
他极具耐住等着,等啊等,等到他所说的话字字钻进她小脑袋瓜里,被她完全理解,彻底明白,等到她很无辜地张开迷蒙眸子,憨憨模样惹得他凑唇过去偷了几个吻,然后再等到她终于勉强召回心神,定定望着他。
「卖、卖……唔……卖身契?」她像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她这模样是有些可怜啊,但,不能怪他,既不想再骗她、蒙她,总还能为自己争取最佳「攻击时刻」。
陆芳远道:「你该不是忘了吧?在江北时,你嚷嚷着要卖身给我。」
她没忘啊,只是有点招架不住他突然在此时提这住事。
卖身……真卖身进「松涛居」,那、那当真就这么定了,从今往后,她命里只有他,这里就是她一辈子的家,她不会再有其他男人,一生追随公子,一生只有他……
她不禁自问——
樊香实,你可愿意?
陆芳远紧接又道:「卖了身之后,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归我,既是我的,没经过主子允许,就不准你再强出头,拿五脏六腑或血肉筋骨去帮人医病。樊香实,你听清楚没有?」
她张唇欲语,哪里敌得过他连篇说辞,一急,遂抓着躺椅扶手勉强爬坐起来。
春风吻过她的紫发,一缕缕亲吻,轻扬她的发丝。
她身上长巾于是顺势滑落了,一褶褶圈在她蛮腰处,她裸着身子回眸瞅他,眸中探究意味深浓。
「你想悔吗?」陆芳远一字字缓慢问,尽管极力掩饰,英俊面庞仍明显绷紧。
忽而间,樊香实内心一片清明。
她终于弄懂他硬要她卖身的意图,那是怕她血中已被他养出珍奇药物,怕她心太软,怕往后又遇上非救不可之人,她会自作子张一头往里边栽!
她的命,对他而言很值钱,因为她是他的阿实。
「我没要悔的。」她张着水亮眸子,rou体虚弱,精神却喜。「阿实卖给公子,不悔的……」
四周蓦地陷进空前的沉静。
陆芳远紧紧看她,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她娇向躯轻颤,似有些撑不住,他展袖一搂,顺势拥她入怀。
赤裸身子躺在他怀里,虽说两人该做与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彻底,樊香实仍觉羞赧,微侧身躯掩住胸脯,发烫脸蛋埋在他心窝。
「阿实……」
她听到公子唤她,嗓音低柔,触动她的心。
她墨睫掀启,发现他面庞离自己好近,奇异红泽持续在他肤上漾开,像大笔挥下的写意山水画,每一笔皆有隐喻,每一锋皆藏情。
然后,她听到他问——
「连卖给我都不悔了,既是如此,何妨就嫁了我吧?」
她傻了似的。
她听见他所说的,听得清清楚楚,但,不懂。
眸心漾开一圈圈疑惑的涟漪,无辜且询问般瞅着他。
陆芳远笑笑再问:「阿实,你既愿卖身给你公子,那么,是否也愿意嫁给你的公子,当他的妻?」
混乱……
混乱!混乱!混乱!
她脑袋瓜里猛地爆开什么,炸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昏昏然寻不到方向。
见她许久、许久答不出话,陆芳远瞳色略暗,替她拉上长巾,低柔道:「你曾说,该还我的,你都还清,再不欠我什么了,那我欠你的又该怎么还?」大手抚着她仍微湿的发。「阿实,我该怎么还?」
樊香实挣引好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呐呐道:「你、你没欠我什么的……」
他与她之间究竟谁欠谁,纠缠得太深,实在分不清,何况从头到尾皆关情,曾因无情所以心狠,又因有情而柔软,还能怎么还?
「那就嫁我。」他再将话绕回。
「你……那个……我、我没嫁过人的……」稍回过神后,她小脸胀红,连颈子都红了,有点语无伦次。
陆芳远忍俊不禁地低笑。「是啊,阿实没嫁过人,这我是知道的。」
她张着大眸瞅他,咬咬唇,突然将脸埋进他怀里。
他听到她苦恼般细声喃着——
「哪能这样嘛……」
于是,他没再进一步逼她,心想,她内心或者犹藏疑惑。
但她如今已回到他身畔,回到他触手可及之处,这一点最为至要。
轻叹了声,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用长巾重新将她裹好,然后收拢双袖,将她抱回「空山明月院」。
第17章(1)
樊香实心里是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成亲?
公子突如其来送出这么一招,她从未想到那上头去,一时间根本招架不住。
哪能这样嘛……
那一日过后,她见到陆芳远时原有些不自在,直到发现他仍然一脸沉静,待她如常,且未曾再提两人婚嫁的要求,她才松了心。
松心,什么都不多想,她用了这一季剩余的春日以及接下来的整个夏季,在陆芳远的紧盯下努力养身。
其实在春末时分,她胸上的口子已结痂脱落,又因天天得跟着公子练气、被他抓去浸药浴,还动不动就得挨他的银针炙治,再加上吃得饱、睡得香,时序来到夏末秋初时,她元气已复,身上的肉又长回来,娃儿脸颊腴嫩得很,任谁瞧了都想捏个几把。
捏得最凶的要数她家公子。
他手劲不重,却既捏又揉的,好像她的圆脸有多好玩,随他搓圆揉扁,有时光是动手不尽兴,他还真张口啃她了……什么「松涛居」大名鼎鼎的陆公子?私下邪得很,唔,如今这世道,公子都不公子了……
再有,他这人怎么这样?在春天时候提过那么一次,而且还是在她弱到已然瘫掉的状态下提的,那……那、那要她嫁他,他当时问得那般突然,总要让姑娘家斟酌斟酌、矜持矜持、再考虑考虑啊!她没及时答覆他,后来几天也未再说到这件事,哪知他真就不再提了!
如今春、夏两季都过完,湖里秋蟹正肥美,她原是放松了的心已从迷惑、不解、推敲、仍然不解,最后干脆就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他是要她怎样?
难不成这一回要由她开口吗?欸……哪能这样嘛……
中秋渐近,去年这团圆佳节她是在江北「捻花堂」度过的,今年回到北冥,恰是「寒玉铃兰」四年一度的花期。
「松涛居」掌着峰顶药园的管事早早捎了消息下来,道峰顶突降大雪,「寒玉铃兰」喜寒,怕要提早开花。
这一次,樊香实心里可乐了,她家公子上峰顶等待花开,竟也将她拎了上去。
又因不确定何时花开,也许要在峰顶待上七、八日,所以她备衣、备粮、备火种,殷勒得不得了,还没到动身之日,整张脸蛋已喜孜孜,笑得两眼弯弯。
陆芳远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禁笑问:「峰顶上极寒,除万年雪以外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乐?」
她想也未想便答:「有公子。」
此话一出,后果严重,当晚是没法睡了,斯文的人一旦折腾起来,那是比野蛮人还要狂上十倍……
*
北冥十六峰。主峰山巅。
二人双骑抵达之时,峰顶上天色已暗,雪花如羽,夜风野大。
巅峰之处有个足够容纳十人左右的天然石洞,以往陆芳远上来皆是在石洞内过夜,峰顶上极为难行,那石洞洞口恰开在长着「寒玉铃兰」的陡峭山壁上,他先拉着樊香实以轻身功夫跃进洞里,回头便要去取马背上驮负的粮食衣服等物,也得找地方将马匹安置好。
「乖乖待着,别乱跑。」离开前,他揉捏她嫩颊一记,眯眼告诫。
「跑哪儿呀?又没地方跑!」樊香实鼓起颊,见他还想探袖过来荼毒她的脸,她恶向胆边生,以下犯上扑过去也掐他的颊,而且左右都掐。
陆芳远没料到她会反扑,长目不禁瞠张,然后眨眨,又眨了眨。
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踮高脚尖,拉下他的脸,飞快啄吻他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