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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不要了……放开我,你放开——放开——」樊香实眸中尽湿,看不清他,感觉他抓握力道不知因何突然变轻了,她没有错失这个机会,屈腿一蹭,摆脱他的占有,蜷着身子往榻边滚。

  她逃得不够快,脚踝再次被他按住!

  气愤、羞耻、伤心、绝望……层层叠叠的感觉涌将上来,她一时间惊急攻心,想也未想竟发狠地一头撞向床柱!

  「樊香实!」

  一声厉喊似穿透厚厚云雾钻进她耳里。

  她听得朦朦胧胧,当额角炸开剧痛,脑中当真一片空白,再也听不到丁点声响了……这样很好,安安静静如凝滞不动的千年古井,她要缩在这井是,连那小小的一片坐井观天,她也不想看了,她可以屈膝环抱自己,把脸埋在双膝上,这样很安全,即便身子背叛她的意志,她的神识亦是安全的……安全的……

  她撞得很用力!真不要命似的,狠狠撞上去!

  第13章(2)

  陆芳远宽袖一展,千钧一发间,将那个即要倒落榻下的人卷到臂弯里。

  急着想从他身边逃开,逃不掉,竟只想到用这种臭招吗?

  混蛋!

  他左胸紧绷,那力道里外夹击,在他胸中狠狠磨过又磨,然后仍是那股不甘心、那股腾腾窜烧的火气,气到令他感到疼痛,撕心般的疼痛。

  他没察觉自己手劲放得极轻、极柔,将怀里那具绵软无力的身子翻正过来。

  瞧清后,心口又是一抽。

  她衣不蔽体,容色惨白,适才那狠力一撞,床柱的边角划破她额面清肌,除了高高肿起一坨,额上亦破了口子,几缕鲜血渗出。

  不是说,只要有一线活命机会,就会努力活着吗?

  不是说,他替她留了命,她自会好好珍惜吗?

  既是如此,如今怎会做出自戕之举?

  真是他将她逼急了,逼得她仓皇如受惊吓的小鹿,逼得她不得不逃,才弄得额面流血,唇边带红,是吗?是吗?!

  他同样衣不蔽体,容色惨白,有什么在内心翻涌,是他认清自己本性后一直嘲弄的东西,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会套用在他身上的玩意儿。

  ……怎会有情?

  神魂深深颤栗,先是冷麻铺满全身,然后是一泉又一泉的热流这刷而过,既冷又热,冷时颤抖,热时抖得更狠,从里到外皆被狠狠扒下一层皮似的。

  他垂目,一瞬也不瞬地凝视那张伤颜,看得如此深刻真切,想着他与她的过往,点点滴滴在脑中穿梭重演。

  公子……

  公子啊……

  仿佛听到那一声声轻唤,常是飞扬活泼,带着点依赖,倘若做错事,心虚了,就法生生的,试图博取他怜悯。

  然而最占据他记忆的,是她以低柔怜惜的嗓音,说着——

  公子……阿实帮你哭过,都哭过了……你别难过……

  公子……有阿实陪着,就不那么孤单了……

  公子……公子……公子……

  那一声声柔唤皆带情,惹得他竟当真……当真也有情了……

  惊骇当面袭来,他气息一滞,苍白面色更白三分,既恼又恨地瞪着怀里姑娘,好半晌挪不开眼。

  尽管恼恨,他仍轻柔探她鼻息、侧她颈脉,然后将她放回榻上,拿枕子枕好她的头,最后再轻柔地为她拭血治伤。

  这一日反覆折腾,榻上的姑娘真是累了。

  神魂暂散,坠进无忧无虑的黑甜境地,她以为自己安全,然风暴已至。

  她的公子被她激得执念深种,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放她干休……

  *

  左乳靠胸央的地方微痒,樊香实扭了扭身子想避开那抹搔抚,但那感觉如影随形般深进她梦中,不能摆脱。

  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榻上,仍衣衫不整,男人坐在榻边仍旧离她好近,此时,他两手不知探了什么药膏,正轻轻涂抹在她左胸上的圆形小疤。

  药膏略凉,带有淡香,是「松涛居」炼丹房内自个儿调制出来的外敷用药,她知道的。这药里边就掺有「寒玉铃兰」一味,每日少量多次涂抹,能脱皮去疤。

  「这药含有微毒,之前你口子尚未收齐,不能使用,如今可酌量试试,只要拿捏得当,一个月后能让疤痕变得平整光滑。」

  樊香实怔怔望着那张神态温淡的俊庞,记忆有些错置,仿佛回到北冥的山居生活,公子对她说话、细细吁咛她时,总淡淡笑着,仿佛……从未有过任何争执,她想起的那些片段,仅是她在梦中胡乱搅弄出来的另一个梦。

  「额角的伤口子不大,我处理过了,希望不会留疤。」说着,他的目光略扬,迎向她怔然的注视。

  樊香实浑身一震,脑中记忆一波波拉回。

  她低喘了声,已被松开绑束的小手紧张地抓拢敞开的前襟,慢上许久才晓得要掩住胸前春光。

  她身子往后蹭,撑坐起来,退退退,再退退退,直到背部抵着榻内墙壁。

  陆芳远并未出手制止,仅沉静看着她逃开,眼中的光点忽幽忽明。

  待坐定,樊香实便自食恶果了。

  适才她一下子动得太急,此时只觉头量目眩,难受极了。

  她拧眉抿唇强忍,有股气在五脏六腑内翻搅,搅得她脑袋瓜不禁歪向一边,像太过沉重而颈子无法负担重量,只好任其滑落似的。

  她头一歪,身子也跟着歪倒,有人及时托住她。

  男人不知何时上榻了,扶着她的身子,让她沉重的脑袋瓜枕着他的腿,如同以往她替他按揉额穴那般,他的手轻扶她的额,另一手压着她的天灵,下一刻,徐缓而充沛的暖气由天灵穴进入,稳下她心神。

  「不是说怎样都要求活,只要有活命机会,无论如何不放弃,你一直这么想的,不是吗?」他嗓声低幽。「所以,别再做那样的事。」他指尖带暖,拂过她肿高的额伤。

  樊香实掩着睫,听着他的话,心口一阵颤栗。

  此时回想,实不知为何会如此激狂,他逼她,真将她逼得无路可逃了吗?

  但他现下何尝不是在逼她?只不过换了另一种法子,硬碰硬行不通,他就想以柔克刚……然,对她而言,他的温柔更具危险啊……

  「阿实……」他忽地低唤,徐徐问:「听到了吗?」

  樊香实心想,她大可不必理应他,她应该狠一点,拿他当陌生人对待。

  但是……只能说她体内「奴性」难除,听到那声「阿实」从他嘴中唤出,她仍抿着唇瓣,然鼻中已细细哼了声当作回应。

  他似笑了,手从她额上、头顶撤下,五指为梳,理着她微髦的发丝。

  「若是往后我逼急你了,你尽可报复在我身上,可以打我、捶我、掐我、咬我、啃我……所有你能想到的招数,我都乐意奉陪。」

  樊香实再次陷进「此公子非彼公子」的困惑中。

  她气息稍浓,想从他膝上挪开头,长发却被压住。

  内心气恼,她依然闭眸,偏过脸不肯看他,却道:「身为北冥『松涛居』的公子,既与中原『武林盟』交好,就应该行正道,出手要光明磊落……」内颊与唇上受伤,一说话,免不了碰触伤口,她眉间微蹙忍着痛,慢慢又挤出话。「……你怎能偷偷使毒?这样跟『五毒教』有何分别?」

  然而,她没等到回应。

  男人梳理她长发的指仍有一下、没一下慵懒动着。

  到底是她沉不住气,她转正脸容掀睫瞧他,恰是望进他熠熠生辉的瞳底,似乎她愿意质问他、指责他,比什么都好,比远远从他身边逃开、视他为陌生客要好上百倍、千倍、万倍。

  樊香实心头莫名一烫,本能欲再撇开脸,秀颚已被扣住,他的手劲轻柔,姿态却是不容违拗。

  「『捻花堂』众人围攻我一个,她们就够正派、够光明磊落吗?她们得庆幸,我使的仅是迷毒,中毒者昏迷两个时辰后自会转醒。」他一顿,深深看她。「再者,我行事本就偷偷摸摸,光明磊落是装给别人看的,你难道不知?」

  他话中似带自嘲,樊香实益发看不透他。

  话说回来,她哪来本事看透他?

  眸底不争气地发热,既转不开头,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她刚闭韶眸子,他的指同时挲上她的唇瓣,惹得她不得不再次瞠目瞪人,而眸底尽是戒备,身子亦随之绷紧。

  他没有更进一步侵略,只是眉字间略沉,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而别就离开『松涛居』?」

  「不行吗?」她口气逃衅,一颗心暗暗跳得飞急,毕竟从未用这样「大不敬」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不把她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只道:「你跟着你的小牛哥走,曾想过跟他在一起吗?」不等她答话,他瞳心晦暗不明,沉静又说:「可惜晚了。我暗中跟了他几日,见他与一名娇美姑娘有说有笑,态度亲匿,你想指望他来成全你,怕是不成。」

  樊香实自然知晓,那美姑娘不是巧儿还能有谁?小牛哥走到哪儿,巧儿总跟着,长辈也都惯着她、由她去,况且双方都谈婚事了,小俩口黏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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