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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每个人我都愿意救。」他的声音低沉略哑。

  「唔……」什么意思?

  「如果是男的,我就不抱他进温泉池了。」语气慢吞吞,却很正经。

  闻言,樊香实怔怔抬头,眸光迷蒙。

  心……心口鼓跳得厉害,比渗入她筋脉中的真气还管用,让她想昏都没法昏。

  「阿实,闭上眼,专心行气。」

  「唔……是,公子……」她连忙将头转正,听话地闭起双眸。

  一合睫,脑中立即浮现他的脸——

  清俊面庞,长目沉静,但眉峰似淡淡成峦,若染轻郁。

  那……这么看来的话,公子应该……没有……嗯……非常、非常生她的气吧?但他肯定很烦心,不仅要担忧小姐,也得分神担忧她这个受尽主子照料的不尽责「贴身小厮」。

  对!她要听公子的话专心行气,赶紧养好自个儿,养好了,才能助公子一臂之力,小姐还等着大伙儿去救呢!

  她深吸一口气聚于丹田,再沉沉吐出,将神魂宁定下来。

  于是,「夜合荡」中香气浮动,温泉群内一片幽静。

  男子怀抱他的宝,诡谲心思无谁能触、无谁能解,即便连他自己……就算是他自己……那也不能掌握……

  第5章(1)

  「松涛居」平时敦亲睦邻、守望相助的策略收到实效。

  「松涛居」的小姐主子在春集市上遭劫一事,亲眼目睹者多,消息便如野火燎原般在北冥十六峰上传扩开来,山民们自发住地成为「松涛居」的眼与耳,稍有风吹草动就往「松涛居」知会。

  送来的消息十个有九个无用,但只要有一个派得上用场,那就足够。

  于是乎,十日后的傍晚时分,确认过消息的可靠情之后,在谷间小村的村民带路下,沿着谷地往北行过三十里,这地方两旁岩壁陡峭,几处岩层之间有天然隐流渗出,谷底则散布无数巨大石块,宛若一个石头窝。

  某块巨石挡在岩壁前,虚掩住一道窄窄的洞口,此时那块巨石前布满了「松涛居」的人马与「武林盟」派来的援手。

  樊香实偷偷尾随在众人后头,最后仍被和叔发现,随即挨了一记极不赞同的眼刀,她用挠脸傻笑打混过去。

  居落内的人,当然也包括公子,全都认为她需要安养,可是那日在公子手下把整套拔毒过程彻彻底底走了一遍,又有公子深厚内力护持,她自觉状况大好,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精气神十足,哪里还需再养?要是再养着不活络活络筋骨,她真要锈进骨子里了!

  得知今日有大举动,她按捺不住,背着剑偷溜出来,一路尾随。

  只是当她来到时,和叔却皱着眉头告诉她,公子已只身进入那道狭窄岩洞。

  一是因洞口极窄,一次仅容一人通过,无法让众好手蜂拥而上。

  二是因对方来自西南「五毒教」,擅长用毒,怕对方在洞口动过手脚,由公子亲自去探,能防万一。

  但樊香实明白还有第三个原因,公子独自进入,自然是为小姐着想。

  小姐被带走多日,倘若仍跟那个恶徒留在洞内,也不知状况如何了,若是……若是遭受欺凌,公子绝不肯让其他人见到小姐狼狈模样。

  思及此,她咬咬唇,心不禁沉了沈。

  ……好想、好想进去,可是和叔绝对不允许她乱闯,都不知里头情况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有人轻拍她肩膀。

  她蓦地回首,看清,眸子略瞠。「小牛哥——」

  那人是她打小就相识的玩伴,她家阿爹当年就为救他才跟着跃进狼群里,而这些年她虽上了「松涛居」,遇尔回到旧地见了面,两人仍会胡聊一通。

  牛家小哥咧开嘴无声笑,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她带开,离那些布防的人马远远的。

  「原来是你领的路!」樊香实意会过来,小手抓着黝黑少年郎的臂膀。

  「阿实妹子,想不想溜进去瞧瞧?」

  「你有门路?」

  「嘿,都不想想你哥哥是何方神圣?有谁比哥哥我更熟极这儿地形?想溜进去,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我吃、我吃!」这盘小菜,她吃!

  *

  约莫一刻钟后,樊香实按着牛家小哥所说的,在远远的另一端、一大窝及人高的杂草后头找到一条天然密道。

  这道洞口更窄、更小,钻进去之后,有几个地方甚至得矮身或背贴岩壁侧身而行,才有办法通过。

  倘依公子本事,即便她藏怪着不现身,她的气息也绝对会泄漏出踪迹。尽管如此,她仍努力稳息,打算先观察洞内势态再作应对。

  密道通往内部的洞口开在高处边角,离地约有三丈高,接近时便听闻斗武之声,她心中一凛,待抵达洞内,探头往下端一看,就见她家公子宽袖大挥,双掌掌风将一道黑影震飞,那人「啪」地一响撞上岩壁,而后才落地。

  是他没错!那个挟走小姐的混蛋!

  那天在皮影戏小棚内对打,当整座小棚被公子掀开,光束陡入,终让她瞥清对方长相——肤黝如炭,浓眉深目,宽宽薄唇之下是略方的峻颚,然后是绞得好短的发……她在对方手中吃了苦头,怎会不记得他五官模样?

  被打趴在地,此时他勉强撑坐,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咧嘴在笑。

  这混蛋……他、他还敢笑?

  见自家公子完全占上风,樊香实心头稍定,忽而间双眸暴瞠了!

  她家小姐……小姐竟突然跃入她的眸线范畴内,挡在公子……呃,不!不是挡在公子面前,而是挡住公子,明摆着不让公子继续伤人!

  怎会这样?!小姐怎么了?怎会这样啊?

  樊香实只觉后脑勺仿佛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头昏脑胀。

  下一瞬,她发热的两耳听到殷菱歌清嗓微颤地道——

  「师哥,无涯他……我、我是说……封无涯……他身上是带伤的。」

  一顿。「他是之前为了救我才带伤,师哥放过他好不好?你们别再斗了啊!好不好?」

  「菱歌过来。」陆芳远一袭青衫因发劲而膨扬,此时敛气,轻衫再度垂坠。他的模样亦是,怒至极处,不怒反静,一切皆回归寻常。

  殷菱歌动也不动,丽眸眨亦未眨,像似极不信任。

  「我们说说话,你过来。」男嗓徐慢。

  由樊香实伏匿的方位望去,她瞧见公子露笑了,但不知因何,该是教人如沐春风的那抹笑弧,此时看来竟让她脚底微寒。

  「师哥,该说的话,欲说的事,我方才全说完了……师哥啊……」哑唤,殷菱歌摇摇头,眉间凄迷。「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我若撤身,你是不准备放过封无涯……师哥,你也别管我了好不?我的命,我认了,若是真只有短短几年可活,我也要活得自在些、精彩些,即便死在外头,总也……总也好过过被关在『松涛居』内,一辈子都是只井底之蛙,什么都没经历过……」再摇摇头,泪光闪动。「师哥,我不想回『松涛居』了,我不想回去……」

  「你不回『松涛居,』想去哪里?」陆芳远幽声问。

  「她不回去,多得是地方可以去!」封无涯吐掉一口血,明明很费劲地喘气,粗犷黝脸仍一副满不在乎样。他冷笑了声,道:「阁下只是她师哥,可不是她亲爹亲妈,管得未免太宽——」

  「封无涯你给我闭嘴!」一向清冷少言的殷菱歌竟扬声斥人。

  「要老子闭嘴有那么容易吗?咳咳……我爱说便说,爱骂便骂,能打就打,何须闭嘴?」

  「封无涯,你、你这人……」

  「那晚『松涛居』遭人夜探,和叔让人分路去追仍旧不获,是因菱歌出手收留,把人藏起来了是吗?」陆芳远突然启声插进他们的对话,目光一直锁在殷菱歌身上。

  「……是。」殷菱歌再次颔首,脸色略白。

  「而菱歌所藏的人,便是这位苗疆『五毒教』的封堂主了?」

  豁出去似,的殷菱歌下巴轻抬。「是。是他。」白颊绽开两朵暖红。

  封无涯脸色灰败得可以,但目光还其清明,他吃力地抬起一手欲拉殷菱歌衣袖,掀动薄唇正要说话,然,话未及出口,离他近在咫尺的姑娘已被人抢走。

  「师哥——」

  「陆芳远,放她走!她都说不回去……咳咳……你这混蛋!放开她!」

  洞内乱象陡起,樊香实眼花缭乱,方寸直抽。

  她不敢眨眼,十指不禁握成拳头,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公子和小姐。小姐终于被公子扯进怀中抱开,离那个坏蛋远远的,小姐没事了,不会有事的,公子把小姐救到手了,不是吗?所以危局已除,她关心的人皆安然无事,所以……啊!

  她瞥到一抹锐利银辉,张声要提点,已来不及了,那道银辉就这么无声无息、沉默却狠利地刺入公子左部腰侧!

  樊香实吓傻了!

  不只她吓傻,底下的殷菱歌亦懵了,三魂少掉七魄似的,殷菱歌纤细身子颤抖着,恍恍惚惚退出陆芳远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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