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在意地点头,同时不忘叮嘱他把酒葫芦带着,寒毒再发时,也能抵挡一下。
花泪痕感激地望了她半晌,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但麻烦事多如牛毛,实在也没时间再让他谈情说爱了,只得依依不舍地暂别,与报信者匆匆离去。
他们说的话,龙天洪当然听见了。开玩笑,她是什么功力?他们以为小声说话便能瞒过她的耳目,想都别想。
她之所以什么也不问,主要是她也希望太子出去一下,让她把东宫里的污秽事清理清理,他再回来,省得那些脏东西污染了他。
她天性就护短,对于喜欢的人事物护得更厉害。而今,她最看重的就是他了,那些人敢惹事惹到他头上,就要有付出性命的准备。
第7章(1)
太子离开后,龙天洪收拾妥当,正准备将这藏污纳垢的东宫好好清洗一番,两名不速之客却突然来访。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刚杀了相府公子的龙天荒与房宝儿。
“你们怎么进来的?外头的守卫——”话到一半,她摆摆手。“行了,算我问错话。”
龙天荒讪讪地将嘴合上,他本来想问这东宫是怎么回事?安静得像座鬼域,他们一路寻来,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但龙天洪不给问了,他只得换个话题。“刚刚在宾至如归客栈,你离开后,我和宝儿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惊天秘密?有没有这么夸张?”龙天洪瞥一眼房宝儿,看她脸色青白,眼底尚残存着一抹惊慌与悲恸,猛然想到一件事。那曾害得房宝儿毁容又坠崖的大仇人不正是京城人士,莫非他们见到那畜生了?“弟妹,你……碰到那个人啦?”
“三姐!”龙天荒跳脚。她明知房宝儿个性温柔,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干么当众挑开来说?这不是在房宝儿心上又划一刀吗?
“干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啥不能讲的?”龙天洪却是泼辣性子,她以为遇到事情,能讲清楚说明白是最好,否则就用拳头定输赢,谁的本事厉害,谁就有理。因此就某方面来说,她才是最不讲理的那个。“宝儿,不是我说你,对那种畜生,你还有什么好惦记的?正该将他千刀万剐,以偿你多年所受之苦才是,怎么你还在为那种人心伤呢?太不值得了。”
“三姐,我不是为他难过,是……”真正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有眼无珠,幼时怎会认为他风度翩翩,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呢?结果却是个畜生都不如的狼人,他在她家失势后,陷害自己,又在即将发达时,歹毒地杀害自己的外室和两名无辜子女,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她……她现在觉得两人曾有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无比恩心。“我们……”
她几度欲解释,但那两名无辜稚子死亡时的惊恐神情始终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最终她还是说不出口,只得掩面,为那早夭的性命暗自垂泪。
龙天洪一个疑惑的眼神投向龙天荒——现在是怎么了?她又不是在骂她,不必哭得这么伤心吧?
龙天荒低喟口气,将在西市的事悄悄说予她知晓。
这把龙天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开口又想大骂,却被龙天荒一个眼神制住,让她别再往房宝儿心上撒盐。
这做大夫的,心好是病人的福气,但心太好,就是给自己添堵了。
毕竟这世上有谁比大夫看过更多的生老病死,若要为每一件不幸悲伤难抑,那这辈子永远就被想有好日子过了。
偏偏房宝儿就是这么一个外表看似浑身是刺,实则藏了一颗无比柔软内心的大夫,总是为那些受委屈的人抱不平,却不知真正心伤严重的是自己。
龙天荒喜欢她的温柔,也心疼她这份温柔。
龙天洪看着他俩,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三人相对无言,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好半晌,龙天荒轻咳一声,开口道:“三姐,太子预谋逼宫,你知道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总是笑嘻嘻,连自己妃子给他戴绿帽,他都不晓得,却对她好得要命的男人,那双眼里时刻藏着仁慈和淡淡悲伤的男人,他会想做逼宫这种事?别闹了,她才不信。
龙天荒解释了她离开宾至如归客栈后,自己与房宝儿偶然发现的秘密。
这也是龙天荒一定要杀相府公子的原因,若让那种人因为从龙有功而封侯拜相,这世间还有天理吗?天下的百姓又要受多大的苦?还不如在他事成前先除掉他,省得遗祸无穷。
龙天洪听完他的话,整个人傻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不喜欢他逼宫,事实上,他若能成事,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起码她报仇更容易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她的心贴着他的,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但到头来突然发现,和她共约白头的那个人不是她心目中的模样。
“为什么不可能?太子做烦了,想要做皇帝,这很正常啊!历朝历代也没少发生过。”龙天荒不明白,龙天洪怎会一副死了儿子的模样。“你不会以为真的有人愿意做一辈子太子,而不想做皇帝吧?拜托,天家无亲情,你没听过吗?”
“泪痕是不同的。”太子若如此现实无情,怎会给自己取那样的别名,纪念他意外身故的母后?她绝对相信他的真诚。
对了,她明白自己为何会无法接受他逼宫的现实了,因为他让她叫他“花泪痕”。
在她心里,他是个多情重义又有些文弱的好人,才会被太子妃那样欺负。
她一直以他的保护者自居,认为只有在她的羽翼下,他才能过得好、过得快活。
但龙天荒带来的消息却是他并不如她想象中文弱,他甚至拥有逼宫自立的能力,那么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又是什么?他一直在骗她?他其实也是个寡情负义、看重权势名利胜于一切的男人?
“泪痕?谁啊?”龙天荒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那是太子的别名。”
“什么怪名字?”
“要你管,我觉得好听就好。”龙天洪此刻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欣喜报仇在望,一方面又不希望心上人满心只有权谋,那让她觉得可怕。事实上,相识以来,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真诚和多情,所以即便他身体不好,即便他看起来不是那么威风凛凛,她还是渐渐爱上了他,倘使他变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爱是否还能持续。
“你把你在客栈听到的事再讲一遍。”
“到底要我说几遍,我——”满腹抱怨被龙天洪一记白眼瞪回肚子里,龙天荒只得无奈地将同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说给她听。
龙天洪越听,脸色越难看。花泪痕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外表真诚、内心诡诈?
貌似多情、实则寡义?
“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不可能,你一定听错了。”她还是决定相信心底那个人。
“你……”龙天荒也不知道她在拗什么,不觉又气又急。“三姐,你到底哪根筋不对?我和宝儿冒险入东宫告诉你这件事,是想你把握机会,赶紧将太子勾上手,一旦他逼宫成功,你能封后是最好,再不济,也弄个贵妃当当,到时要对付白云妖道还不易如反掌?可你……你不想为大哥和平安报仇了吗?”
“我当然想报仇,可是……”她更希望她爱的是个多情人,而非一个冷血枭雄。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龙天荒觉得女人都好麻烦,想什么要什么也不说清楚,情绪不定,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他的宝儿是唯一的例外。
“我——”龙天洪张口无言,只觉委屈得要死。
最后却是房宝儿开口解了这难题。
“我也觉得太子不太可能逼宫谋反。”她对此事抱持怀疑,却不一味抗拒,毕竟,人心有时是很难说的,谁又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心思?
龙天洪感激地看着她,终于有人跟她站在同一边了,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花泪痕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
“为什么不可能?”龙天荒简直要疯了,亲耳所听难道还会有假?
“因为传闻太子自四岁那场意外后,身体一直不好,除了极难令女子受孕外,他的寿算也不会太长。所以我很怀疑,一个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人,冒如此大危险去逼宫造反,有必要吗?就算让他成功了,他又能坐多久帝位?付出与所得根本不成比,我才对此事抱持怀疑。”房宝儿是用理智分析,龙天洪却听得面色苍白。
“宝……宝儿,你说太子寿算不长……那……究竟是多久,你知道吗?”
“我没有为太子诊治过,所以无法断定,但传闻就在这一、两年了。”房宝儿说。